“爹还好吧?”深让一回到家中,太太立即迎上来问询。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与站在芳菲身背后的母亲对望了一眼,随即被强势而锐利的目光击打了一下,只得别开眼。
“看样子是没事的,不然你也不可能回来。”母亲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早点儿休息吧。”说罢转身上楼了。
深让感觉被噎了一下,转而又稳住情绪,说了声,“晚安。娘。”但音量很小,近乎喃喃自语,陆明春势必是听不到的。
“明早我们再去看看爹……好吗?”
“我累了。”面对太太,他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抱了抱她,再牵着她的手上了楼,回到卧房。
推开门的瞬间,一首不可思议的古典乐涌入耳朵。
“对不起,忘记关掉了。”芳菲拿起遥控器,打算关闭音响系统。
“没事儿,挺好听的……”旋律复杂而陌生,微妙地愉悦着听者的耳朵。“我去洗澡。”深让吻了吻太太的脸庞,便径直走去浴室。这次沐浴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等他走出来时,音响系统早已关闭,芳菲捧着一本书,借着床头灯的光线心不在焉地读着。
“还好吧。”看见丈夫的英俊脸庞,她又打起精神来。
“还好……睡吧。”这显然还是搪塞的话。其实芳菲有话想跟丈夫说,最终却决定保持沉默。两个人依偎着睡下,屋子里充满了沐浴液的清甜味道。
“怎么样了?”陆明丽走进姐姐的书房,在一只细高的花架前坐下,还特地端详了花架上的兰花。
“应该是没事的。”姐姐继续摆弄着笔记本电脑,研究近期医院的运营报告。
“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孩子们的父亲?!”明丽脸上挂着复杂的情绪。
“关心了,所以才知道应该没事了。”最近的运营状况不太理想——眉心的皱纹深刻起来,明春在想也许跟周围新开的一家私人医院有些关系。
“哎,老姐,你可不可以理理我。”明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姐姐眼皮子底下,慢慢地敲击着桌面。明春合上电脑,双臂抱在胸前,“好吧,我理你了,接下来呢?”
明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前夫也是丈夫,这个缘分是一辈子也撇不开的。”
“所以呢?”明春扬起细长的眉毛,眼光锐利,近乎挑战地问。
书房一下子安静了。“还是算了。”明丽摆了摆手,“早点儿睡吧,老顽固。”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放在平时,她绝对会把“老顽固”这三个字咽下去的。于是走到廊上的时候,她也后怕地呼出一口气。我这是怎么了?她颓唐地迈着脚步。
“有什么撇不开的。”明春嘟囔着打开电脑,继续研究那份报告。她倒是没有介意“老顽固”这个称谓。挺对的,我本来就是老人家了,更重要的是我有本事一直顽固下去的。多好。她感到幸运和欣慰。
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决定接听。
“料想您还没睡……”陆明疆犹豫着说,“想聊一聊千里跟丹儿的事。”
“无非是陆家急着抱孙子,而丹儿近两年打算以学业为重,不想做妈妈。”
“可她年纪也不小了,就怕等过两年万事俱备了,她却还怀不上了……事情往往是这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人生岂能事事如意?!”明春关闭了电脑,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况且以丹儿的个性,婚前也会跟千里说明白的,而千里呢?必定是满口答应了。他就是这样,太过自信,总觉得结了婚自己是有本事改变太太的想法的。”
“那么……就只能这样了吗?”
“不然呢?你还指望我能劝服丹儿?”
“总要试试看嘛,您可是陆家长女,陆家能不能生生不息——”
“我管不了陆家的千秋万代。”明春冷酷地打断弟弟的话,“就这样吧。”她准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嘛。”明疆急忙说,“我也有事同您商量。”
“你?”明春略一思考,“难道想找个老伴儿?”
“您就这么看我啊。”电话里传来一声苦笑。
“不然呢?”她揉了揉眉心。
“朋友想投资建设老年公寓,我也想参与……您给点儿意见好吗?”
“你是有专业智囊团的,另外,千里还掌管着lrit分部,足够你依靠了。”
“他们再专业,也不是我大姐。”明春无法反驳,且这话让她感觉到了某种压力,或者说是来自家族的视线——过世的养父母仿佛正站在遥远的地方,望着这里。
“好吧,至少先把计划书发给我。”她尽力以柔和的语调说,“当然,我的意见定不了乾坤,仅供参考罢了。”
“我明白的。”
“那就好。”
片刻沉默过后,明疆忽然问,“姐姐,摩根医院经营得还好吧?”
“怎么忽而问这个?”
“听说附近的私人医院对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句话非常刺耳。
家族的视线。明春再次做了心理暗示,以避免对老弟开火,然后平静地问,“听谁说的?”
明疆觉得这种平静的口吻里暗藏杀气,遂如实回答,“我的女婿,您的得意门生,摩根医院的继承人——declan。”
declan——真是个拥有复杂身份的人啊。明春看了眼墙面上的挂钟,“太晚了,我要休息了,再聊。”随即蛮横地切断了电话。原来不仅仅是家族的视线,还有老板们的视线。她走出书房,带着惯性朝卧房走去。四下静悄悄的,甚至连脚步也没有发出声响。她仍在思考,虽然衰老无法挽回,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循着自身的思路前行。她为此感到骄傲与幸福。
“爹真的不要紧吧?”夜深了,霍家宅院里,毫无睡意的秦悠琴推了推枕边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感。
“又失眠了吗?”霍深川嘟囔着睁开眼睛,一下子对上了妻子的目光。“虽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但还是很美的。”他睡眼惺忪,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嗓音温柔而充满磁性,“爹没事的,就是累着了。”
“那就好。”妻子松弛下来,将身子向丈夫贴靠得更加紧密,或者说是紧迫。“还以为被我吵醒了你会发火呢。”说这话时,眸光抖动了一下。
他瞅见了,便抚摸着她的脸意味深长地说,“别怕,我是爱你的……只爱你。”这话是出自真心的,悠琴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