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5页
    转过路桥,街市繁华,车马阗咽,席泠的声音在喧嚣街市里,愈显清孑,“你与我多年邻友,晓得我就是这么个性情,请多包涵。”
    “你瞧,又客气起来。”何盏无奈何一笑,引他进了县衙门,“我不瞒你,我也是做了主簿,才晓得人际来往。从前只顾闭门造车,不愿与人为伍。这有了差事才明白,多少得与人交道,否则上上下下,哪个为你上心办差事?嗳,我可不是指阿谀奉承,就是寻常往来。”
    衙门内场院迎面走来位缁衣,朝何盏拱手,“何主簿。”
    “郑班头。”何盏忙把二人相互引荐,“这位是县衙里的差役总班头。郑班头,这位是县儒学新任的训导,进士出身,今日与我来取赴任的扎付。”
    那郑班头忙端正作揖,“原来是进士老爷,小的听见堂尊将扎付交在了吴县丞手上,吴县丞此刻在内堂。二位老爷快去,这会子吴县丞忙着交付公务,要调任扬州了。”
    “那得赶紧。”何盏引席泠双双穿廊而去。
    踅入内堂,见吴县丞正与个二十上下穿青补服的青年对坐说话。那青年生得器宇端凝,丰神俊骨,不似席泠的出尘孤绝之姿,此人自有一股处事和善的风度。
    席泠与他打个照面,将冷目调转吴县丞身上。这吴县丞便是箫娘原先的东家,皮相瘦骨嶙峋,眼中透着股市侩精明,倒果如箫娘所言,是位省钱不要命的主。
    几人相互拱手行了礼,何盏便从中调和,左右引荐,“吴大人,这便是卑职说起的席泠,字碎云,进士出身,倘或不是那时殿试染疾,写不好字,只怕状元也争得。”
    “好说好说。”吴县丞将席泠淡睃一眼,只对何盏这位上峰之子笑得没眼缝,“何主簿嘱托的事情,我自然不敢懈怠。我们县儒学里有这么位才华横溢的训导,也是生员们的福分。这是扎付,印章画押,我都办妥了,且请拿去交予新任的白教谕。”
    席泠接过,拱手作揖,“谢过吴县丞。”
    “好说好说。”吴县丞端起茶淡呷一口,扭头又对何盏引荐对面青年,“这位仇通判家的大公子,尊名仇九晋,也是进士出身,刚从云贵一带游历回来,如今顶我的缺。我要往扬州去了嘛,往后就是您二位年轻人共事。”
    那仇九晋拔座与何盏相互作揖,因二人之父皆在府台衙门当差,彼此难免寒暄几句。
    只席泠坐着冷板凳,不与人言,沉默睐目厅外,金乌已悄然中悬,青瓦仿佛铺了层金纱,连未卜的前途看起来也似乎有了些澄明之态。
    第8章 犹未死 (八)
    燕忙莺乱,花柳飘摇,今朝拟定功名,席泠辞了私塾,辗转往县儒学递呈扎付,即定明日拜马到任。
    这厢归家,箫娘正在灶上烧水,听见院门响,丢下柴火就朝他跑来。临到跟前,好像有些话羞于启齿,一双眼期期艾艾地将他打量。
    席泠暗暗好笑,剪起一条胳膊,“有什么话就直说。”
    转眼一想,到如今,她那点装模作样的脸皮早就叫人撕得个干净,有何不好讲?索性就扇着睫毛,眼巴巴地仰望他,“儒学里可讲月俸几何了?”
    想她就是要打听这个,只有提起功名利禄,她的眼睛才会如月坠水,落满一湖波光。席泠举步错身,落到石案旁,“月俸八两、粮食三石。”
    三石粮食吃不了的,下剩的能折算个二两银子。箫娘检算一番,立时眉开眼笑,殷切切瀹了盅茶与他,“哪个日子到任呢?”
    “明日。”
    席泠睇她一眼,见她风鬟滴翠,檀口含粉,那两片婉翘的嘴皮子得寸进尺地唼唼唠叨,“瞧,这不就好了?日子是一点一点好起来的,急不得。虽说咱们失了教谕,好歹也比先前你在私塾教书强不是?娘么,苦心为你经营这些,也不要你孝敬什么,你下月领了月俸,给娘买盒胭脂成不?”
    她每回有求于他,总爱把“娘”挂在口中,非要刮带点子亲密瓜葛来辖制他。席泠似笑非笑,睇着她腮畔空洞洞的耳洞不搭腔,那目光,像瞧个在他面前跳脚的雀儿。
    箫娘被他瞧得略有不自在,眼皮子直翻他,“一盒胭脂膏子,能花你几个钱嚜?你就做出这幅样子。我给你裁的那件衣裳,搁到铺子里请师傅做,不也得几十文钱?罢罢罢,还没飞上枝头呢,就忘了本了,我还指望得了你什么?”
    “我说了不给你买么?”席泠一个指端绕着盅口打圈,杏影蒙上他的眼睛,静怡的目光成迷,“明日就买,你喜欢哪家铺子里的?”
    箫娘见过许多男人,很多时候,她都能透过他们的眼睛望进他们心里。可席泠的瞳孔总似蒙着夜霜,她唯独看不穿他。她也懒得去揣摩,反正,他们已经在某种默契里达成了共识。
    她欣欣笑起来,浓卷的睫毛抬着,望着叶罅里滗撒的阳光,“嗳,隔壁陶家听说就是做的脂粉料子之类的买卖,咱们是邻居,好歹给个脸面,买他们家的来试试。”
    说着,她抚着腮,眼眸稍垂,如莲花垂露一般娇羞,“想我花容月貌,胭脂不过是点缀点缀,用什么倒不打紧,添点颜色罢了。年轻媳妇,到底不该太素净。你说是不是呀?”
    席泠忍俊不禁,吭吭大笑起来,惊呆了箫娘。在她骇目流光的眼中,他吊起一侧浓眉,“你一向都是这样自不量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