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骤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让他去北漠?”
周绍诚按住她道:“姑母不必惊慌,王爷此去,若能立功,必将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说得好听,王阳关虽然有谋略,但是从来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仗,何况北漠在千百里之外,地形不熟,北蛮又是游牧之族,行踪无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就算我军作战神勇,全都歼灭少说也得五到十年。
何况,是输是赢,实在难说。
周绍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赢了,正好借王阳关之手除去大患,没了外患,他这皇位才能做得踏实安稳。如果输了,则正好借此机会,将王阳关撤职治罪,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内患。
“皇上,你的算盘打得可真精,你这份心思谋略,要是放在治国上头,也不会闹出差点丢了京城那样的大事来。”暮雪知道再求亦是无用,心凉一片。
周绍诚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微微一笑道:“正是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朕才要更加细心,我大齐再经不起任何失误了。”
带兵打仗,是正大光明的事,多少战士为国捐躯,失了性命。北蛮残害中原人民,的确可恶,出师有名,暮雪没有拦阻。
但是她实在担心王阳关,对周绍诚道:“王爷为国而战,臣妇不该顾念无女私情,但是臣妇有一事相求。”
“姑母讲吧。”
暮雪微微抬头,透过精致的门窗,看着无边的湛蓝天空,想起她与王阳关在江南的日子共度的日子来。一恍,多少年都过去了,当年他们所担心的事情,也都成为了现实。
她现在脑海里只能想到一个人,东方佑。
“臣妇认识一个高人,想请他出山相助王爷。”
周绍诚听她这样说,想起了前线的情报,道:“你说的,莫不是清源山庄的高人?王爷早就派人去请了,可听说那人性情顽固,宁死也不肯出山。”
暮雪了解师父的性子,可是非常时期,她也只能使出非常手段:“圣上快马加鞭派人去请,告诉他,若他不去北方相助王爷,就将我赐死。”
周绍诚一愣,立马命人照办。暮雪不愿再见到他这副虚伪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就回王府去了。
夜已深。一进门,年氏就迎了出来:“你可回来了,怎么去宫里去了这样久?”
暮雪一面任由巧惠给自己解了斗篷,一面牵过年氏的手道:“外面风大,咱们进里屋里说吧。”
年氏道了声好,亲自捧了热茶递到暮雪手上:“你辛苦了,到底怎么样?”
“娘,阳关他可能要晚些才能回了。”暮雪斟酌着字句,“他这次护卫京城有功,朝廷决定派他去北漠杀敌。”
“什么?”
尽管暮雪语气很小心,用词也很谨慎,年氏还是惊讶得站了起来:“去北漠?他,他哪里会打仗,朝廷怎么不派那些将军去呢?这不是为难他吗?”
暮雪心里和她一样担心王阳关,但还要安慰她:“娘放心,以您儿子的才智,这一仗不会输的。而且,咱们还可以和他写信。”
年氏还是担心得不行,越想越可怕,哭了起来:“做什么官呐!有什么意思!皇上处处都算计着咱们!”
暮雪道:“调命已出,没办法了。不过娘您放心,我请了一位世外高人,去给阳关做军师,此人堪比卧龙凤雏,有他相助,王爷兴许一两年就能回来了。”
年氏擦泪:“当真么?”
“当真,我怎么敢诓您?”暮雪忙道,“您要同他说什么话,给他捎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去准备。”
哄了年氏好一阵子,才将她哄得去睡了。暮雪自己睡不着,大半夜又跑到他书房去,想给他写信。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反复复,只有“珍重”二字,挂在心上。
巧惠披衣起来,见她竟还未睡,忙劝道:“公主再挂念王爷,也要保重身子才好啊。”
昏黄的灯光下,暮雪面前摆着好些纸写好又揉成一团的纸,都是她想写给他的信。要是写得一往情深了,就怕他挂念家里,战事上分心。可要是写得太冷冰冰了,她又怕他以为自己不高兴了。
情人的心,千般滋味,总是不如如何是好。就算是聪明如暮雪,也深受困扰。
“巧惠,你说,王爷现在在做什么?”
巧惠无奈道:“这样晚了,当然是睡觉啊。”
暮雪摇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往北漠去,不知现在到了哪里安营扎寨,有没有想好作战的计划。”
巧惠道:“王爷文韬武略,刚立了军功,士气大振,一定有法子歼灭那起子北蛮的。倒是公主,您总是夜里头不睡,这样下去,气色会变差的。等王爷回来,见着您黄脸婆的样子,不知多扫兴呢。”
暮雪一开始还听得认真,听到后面才听出她在调侃自己,气恼得要去治她:“你这丫头好大胆子,敢拿我取乐来了!”
她们主仆情深,相处久了也不拘泥规矩,所以巧惠才敢开这样的玩笑。暮雪也不会真的生气。
闹过之后,暮雪才若有所思地道:“他可得早点打了胜仗回来,别过个十年二十年的,我真成黄脸婆了。”
战场上一切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周绍诚这次下的令是,不全歼敌人不许回师。说不定真的打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
“您放心,您就算是真成了黄脸婆,王爷也喜欢。”巧惠笑了,替暮雪收拾了笔墨,“信明日再写,快去歇下吧。”
暮雪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取出铜镜来照了照,想起王阳关说的关于自己名字的那句诗。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青春短暂,韶华易逝,只是处在其中的人浑然不觉。唯有这离别之时,才发觉自己如此害怕衰老。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王阳关,你回来的时候,我又是什么样子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