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尚且是早晨,大牢外晨光明媚,祁子臻方踏出去时因为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光亮,还待在门口处缓了好半晌。
等到眼睛适应了之后,祁子臻抬起头,望向澄澈碧空。
蔚蓝的天空就像一汪清冽平静的泉面,透彻干净,偶尔卷出几缕氤氲白雾,悠然自在地飘荡着。
前世他也曾无数次想过,自己是否还能被洗脱冤屈,是否还能再见到大牢外一如既往的天空。
其实当时在狱中的他在绝望之际,是有不甘的。他不甘心就这么被宋季启结束他的一。
直到他发现大牢里的狱卒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提供正常饭食,都是馊掉冷掉的饭菜,甚至在数九寒冬之际都没有给衣衫单薄的他添置些什么保暖物件,还将他关押在整个大牢内最冷的一处。
到这时他便知道,宋季启和宋平是真的想把他往死路逼。
从除夕到元日的那一个晚上对祁子臻来说特别漫长,漫长到磨灭了他心中仅存的不甘,只余下痛苦与绝望。
绝望到在今入狱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还能重见天日。
春日和煦的晨光洒落在他身上,暖融融一片。
这是他自现世母亲逝世后,第一次不讨厌这样的春光。
今在春日之后等着他的,还会不会是同往常一般的深渊呢?
祁子臻望着蓝空中的云卷云舒,最后将这个问题深埋在心底,迈步准备回去。
为避免晦气,大牢被安置在京城外的一处郊区,四处郁郁葱葱,人烟稀少。
领他出来的狱卒告诉他只要顺着大牢门口的小道出去,便能瞧见回城内的路。
祁子臻依言走上那条石子铺就的迂回小路,心情悠然自在,颇有几分散步的意味。
如今时辰应当尚早,而且他知晓京城内哪些路段遇见的人少,不急着趁早回去,倒不若借此机会看看郊区风景。
“沙沙——”
晨风轻拂,掠过祁子臻的衣摆,卷起几片枯碎落叶,落在路边欣欣向荣的野花丛边。
蜿蜒小路曲折迂回,凹凸不平地往前延伸,伸向路的尽头那一抹纯白身影。
“咔嚓。”
祁子臻拐过最后一个拐角,蓦地顿在了原地,恰好踩着一片干枯树叶上。
清脆的声响伴着微风,吹起几块细碎的叶片,飘飘然落在那双黑靴边上,紧接着便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捡拾起碎叶下另一片完整翠绿的树叶。
宋尧旭轻轻扫去叶片上的细碎他物,见到树林小道中停顿住的身影,莞尔一笑:“早,我来接你了。”
纯白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青翠中却丝毫不显突兀,柔柔和和地融入大好春光之中。
祁子臻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得到,宋尧旭唇色尚且苍白,面容中还透着几分疲倦,显然是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好好地静养。
从郊区回皇宫的路祁子臻是知道的,身为太子的宋尧旭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到此等候,可他还是来了。
他看着宋尧旭眸底依旧柔和的笑意,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好似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漂泊已久的浮木,终于漂到了一处安宁平静的湖面上,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栖息的地方。
祁子臻没有在原地停顿太久,很快便收拾好心情,上前轻声道:“殿下。”
他的声音很轻,比起此前的冷淡漠然,稍稍显得有些软,很像一个乖巧的小孩。
宋尧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有些心疼,抬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温声道:“我已命东宫内的下人们备好热水,你回去后可以好好沐浴一下。”
在大牢里几日没能沐浴,祁子臻本就难受得不行,闻言又是乖巧点头,跟着宋尧旭上了他的轿子,一道回东宫去。
东宫内,崔良早早就在门口给祁子臻备好了一个火盆,说是跨火盆去去晦气。回到房间后还让他用柚子叶浸泡的水洗过手,这才放他去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久违地沐浴完,祁子臻心情更是舒畅不少,简单擦了下湿漉漉的头发,换上一袭干净绿衣,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榻软乎乎的被褥上。
说实话,大牢里的那张木板床又硬又潮,被子有了跟没有区别不大,叫人睡着属实难受。
祁子臻也顾不得自己头发还湿着,仰面躺倒在被褥上,感受身下柔软的触感,迷迷糊糊之间一个侧身,垫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
宋尧旭一走进来便见到他似乎已经睡熟了的模样。
此前他喊了声许多声都不见回应,还担心是不是祁子臻泡得太久不舒服了,结果看来是泡得太舒服了,湿着头发就半躺在床榻上睡过去,也不怕着凉。
宋尧旭无奈地摇头笑笑,走上前去轻轻坐到祁子臻身侧,正想叫醒他时,却见到了祁子臻眼底的青黑。
在大牢那种地方一定休息得很不舒服吧。
他的眼底浸上几分心疼,抬手轻轻抚上祁子臻的脸颊。
“唔……”许是睡得本就不安稳,感受到面上轻柔的温度,祁子臻朦胧间微微睁眼,眸底还是一片困倦与茫然,“……殿下?”
他的声音很轻,掺杂着半梦半醒时的软,听着懵懵懂懂,很乖。
宋尧旭没有分毫把人闹醒的自觉,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笑着说:“你头发未干,这样睡下去会着凉的,先别睡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