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宋季启告诉他真相时,他心如刀割一般的感觉。
他从出起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母亲逼死了兄长的母亲,才能在丞相府里有一个所谓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他一直很害怕会被兄长讨厌。
但是在小时候一次误入兄长院子时,他却得到了兄长温柔的对待,那时候他真的觉得兄长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后来宋季启找到他,和他说兄长对他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嘲笑他单纯天真,又不断地告诉他,他才是现在丞相府真正备受尊敬的嫡子。
单纯的他相信了,所以配合宋季启说的一切,给兄长端去一碗下了毒的汤。兄长命大活了下来,他又按照宋季启所说,在父亲房前跪了一天一夜以求让兄长心软。
再后来,他根据宋季启安排的一切,一点一点将兄长推向死路。
可是就在兄长死后,宋季启却告诉他,宋季启才是真正欺骗了他的那个人。
当晚,他便死在了宋季启送来的一杯毒酒中。
然后他发现他一睁眼,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兄长喝下毒汤后重新醒过来的那个元日。
他很开心,他以为他可以去弥补前世的过错,可是下人却告诉他,兄长不见了。
他拼了命地去找,却只找到了澄明湖畔倒在红艳雪地上了无气的身影。
之后他也不受控制地昏倒在兄长身侧,睁眼时发现自己又重了。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径直往澄明湖岸冲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倒在他面前。
再然后他又重了好几次,可是就算他拼尽所有的力气跑去澄明湖岸,看到的都只有提剑自刎后倒在他眼前的兄长。
每一次,每一次都赶不上。
“我真的……不想再看着兄长死在我面前了……”
滚烫的眼泪一串又一串地滑落,不管祁子善怎么擦都止不住,抽噎着被压低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附近。
祁子臻没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在后来几次自刎时他确实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但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对于前世的执念太深,没有在意过。
他看着小孩想不哭却怎么都忍不住的模样,最后还是稍微缓和了点语气,提醒道:“你再哭下去,狱卒就要来了。”
这句话果然比任何安慰都管用,祁子善想起如今的处境,抽抽噎噎地憋住了还想哭的念头,零星剩下几声哽咽。
小孩的话祁子臻不能确保完全可信,没有多说些什么。
倒是祁子善突然抽抽搭搭地继续交代:“对、对了,我如今做了宋季启的伴读,太子殿下今、今日来找我,我就擅自、擅自同殿下说以前宋季启对兄长不好的事情,殿、殿下让我配合帮忙调查这次事情是否同宋季启有关。”
他抹掉脸颊上残余的泪痕,把心底深藏的事情全都倾诉出来后明显比之前轻松不少,但还是有些怯懦,尽可能坚定地说:“兄长你放心,殿下、殿下一定会尽早换还你清白!”
祁子臻看着小孩尚且通红的眼眶,轻轻抿唇,没有表态。
须臾后,他让祁子善早些回去,免得中途被狱卒察觉。
祁子善听话地转身要走,祁子臻又忽地叫住他,从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拿起一碟没有被动过的糕点。
他半垂着眼睫,开口说:“把这些装回去罢,不然他许是要怀疑的。”
祁子善愣了一下,片刻后眼底重新聚起几分光亮,重重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多谢兄长!”
祁子臻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待祁子善将糕点接过去后便自顾自转身回他的小角落去,兀自准备继续休息。
祁子善不再打扰他,看着手中连位置都没怎么被挪动过的糕点,唇角始终微微上扬着,之后才慢慢离开。
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消失,佯装休息的祁子臻抬头看向空荡荡的牢房门口,半会儿后默然收起眼底波动的思绪。
*
自祁子善来过之后,祁子臻又在大牢中待了好几日,每日崔良都会同往日般按时送来一日三餐,偶尔还会多送些国师做的糕点。
祁子善也在宋季启的吩咐下每日来一趟,不过每一次祁子臻都装作不愿吃的模样,再和祁子善聊起近期宋尧旭的调查进度。
整整五日的时间,祁子臻待在大牢中除却哪儿也不能去外,过得还挺舒坦。
直到第五日早晨,祁子臻还在无聊地推断崔良还有多久才会来,便听到牢房门口有几声清脆的动静。
他抬眸看去时,发觉来者一身狱卒打扮,站在锁链处正在开门。
这次来的似乎是个真狱卒。
他背靠冰冷墙壁,好整以暇地看着狱卒打开牢房,恭恭敬敬地对他说:“祁公子,刺杀太子一案真凶已落网,您可以出狱了。”
祁子臻不紧不慢站起身,拍掉衣摆沾染上的稻草碎屑,姿态从容地向狱卒颔首致意:“多谢。”
见状,门口狱卒似乎松了口气,拱手道:“劳苦祁公子平白遭受几日牢狱之灾。”
祁子臻客套似的回了句“无妨”,事实上他心底确实没觉得这几日的牢房是无妄之灾。至少在这次入狱后,他又看清了一些事、一些人。
他没有继续在大牢里同狱卒多说些什么,跟在狱卒身后一步一步离开这个阴暗幽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