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奘离开长安,开始漫漫取经路,三界众生浑浑噩噩,并不知道此举对他们的命运意味着什么,双方高层却是心知肚明,暗中角力。灵山佛派,精神大振,观音菩萨运筹帷幄,终于促成了这次取经行动,如来佛祖大加赞扬,众佛陀、菩萨、罗汉也无不敬仰,观音菩萨只是谦卑地说道:“全靠佛祖护佑。”
她有资格谦卑,只有做出了成绩的人才有资格谦卑。
如来佛祖又问道:“取经路上,一路艰险,众人有什么主意啊?”
观音菩萨说道:“佛祖,我已经觅下三个徒弟,可保唐僧一路西行。”
文殊菩萨早已按捺不住了,曾几何时,他还想与观音菩萨争锋,可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无论是法力,还是对灵山的贡献,自己都远远不及,尤其是观音菩萨竟然牺牲了金蝉子,换取灵山五百年平安,从那之后,他对观音菩萨更是死心塌地地信服。
但是,眼看着观音菩萨立此大功,他自然也想为佛祖分忧,为灵山效力,便说道:“佛祖,我看过西牛贺洲的形胜地图,唐僧西天取经将经过一个大国,此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都城唤作员渠城,去长安七千三百里。其国人勇而寡略,好自征伐,国无纲纪,法不整肃。”
如来佛祖问道:“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
文殊菩萨说道:“此国唤作阿耆尼,又命焉耆国,国中本有伽蓝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习学小乘佛法,可是最近,现任国王鸠尸卑那突然改弦更张,捣毁寺庙,勒令僧人还俗,并将国名改作乌鸡国。”
如来佛祖呵呵一笑,说道:“乌鸡国?亏他想得出这么个名字来。”
观音菩萨问道:“这个乌鸡国王为什么突然失心疯了呢?”
文殊菩萨说道:“我担心背后又是太上老君暗中捣鬼,唐僧取经路过此地,会受到乌鸡国王的阻挠。”
如来佛祖问道:“文殊菩萨有何高见?”
文殊菩萨说道:“我愿亲往乌鸡国,查明真相,劝化鸠尸卑那皈依我佛,习学大乘佛法。”
如来佛祖赞道:“正该如此!”又对众人说道:“若每位佛子都能像文殊菩萨这般,事事皆以灵山大局危重,我佛派何愁发扬光大,何愁恩泽天下?”
文殊菩萨领命东行,不一日来到乌鸡国上空,只见街市上人物齐整,风光闹热,凤阁龙楼,十分壮丽,花迎宝扇红云绕,日照鲜袍翠雾光,孔雀屏开香霭出,珍珠帘卷彩旗张。
文殊菩萨按落云头,化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走进城门,立即被兵士按住,喝道:“妖僧,胆敢到我乌鸡国来。”
文殊菩萨说道:“我听说这里乃是焉耆国,最是敬僧礼佛,为何如今突然对我和尚兴师问罪了?”
兵士说道:“你们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寺院土地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民众早就怨声载道了。”
文殊菩萨说道:“我们何曾装神弄鬼,又何曾招摇撞骗?”
兵士说道:“休要聒噪,要么滚蛋,不要进我乌鸡国门,要么蓄发还俗,才能踏进这城门。”
文殊菩萨说道:“善哉善哉,我要求见鸠尸卑那。”
兵士怒道:“我们国王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吗?来人啊,绑了!”
文殊菩萨就这样被绑了起来,带到国王面前,鸠尸卑那看到一个光头和尚,立即心生厌烦,问道:“为什么给我看这秃驴?还不轰出去?”
那兵士说道:“启禀我王,这厮公然犯讳!”
文殊菩萨看着国王,说道:“鸠尸卑那,你为何毁佛谤佛?”
周围所有的卫生一起大喊:“大胆秃驴!”
鸠尸卑那却摆摆手,示意众人肃静,呵呵笑道:“你这和尚倒有几分胆色,只是不知道你这和尚从哪里来啊?”
文殊菩萨说道:“远游而来。”
鸠尸卑那问道:“沿途可有什么景致?”
文殊菩萨说道:“焉耆国实在是物华天宝,土田良沃,并有鱼盐蒲苇之饶。”
鸠尸卑那冷冷地说道:“但凡和尚,大多是眼瞎之徒!来人啊,给我掌嘴!”
文殊菩萨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卫士并冲了过来,抡圆了膀子抽他的脸颊,左右开工,抽了七八下之后,文殊菩萨的脸都肿了,还好他有法力护体,才没有受到重伤。
鸠尸卑那问道:“知道为什么抽你吗?”
文殊菩萨说道:“昏庸!你会遭报应的!”
鸠尸卑那说道:“我乌鸡国天年干旱,草子不生,路有饥死之骨,你若不是眼瞎,云游至此,又怎会看不见?”
文殊菩萨被一顿抢白,竟也有几分脸红,腾云驾雾惯了,他的确久已不知民间疾苦了。
鸠尸卑那又说道:“国中僧侣平时免赋税,尽力供养,如今国家危困,他们却只顾念经,不管百姓死活,这种僧徒要来何用?这种经文,念他做甚?如今,我国中已经仓禀空虚,钱粮尽绝,文武两班早就没有了俸禄,寡人……寡人……”
一个卫士双眼含泪说道:“国王他……他……已经好久没吃红烧肉了。”他擦了把眼泪,饱含深情地说道:“大家都知道,国王爱吃红烧肉,但在最困难时期,国王的餐桌上没有了红烧肉,鸡、鱼、肉、蛋都没有了,全是素菜。举个例子,guang 特别爱吃鱼,但在那个时候,他连鱼都不吃了。”
听了卫士的讲述,鸠尸卑那越发悲伤,眼泪滚滚而落。
一个宫女说道:“半年多来,我帮国王按摩时,他脚背和小腿的肌肤失去了弹性,按下去一个坑,久久不能平复,这是浮肿,国王他老人家已经六七个月不肯吃一口肉,青黄不接的季节,他二十多天不吃一粒粮,常常是一盘子马齿苋便充一餐饭,一盘子炒菠菜,便能支撑着一天工作。”
鸠尸卑那正准备感叹一声,却听一个声音说道:“胡说八道!你不要诬陷我们好吗?”
众人都愣了,文殊菩萨也懵了,不知道什么人竟然这么大胆!鸠尸卑那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竟是身边的太医。只听太医愤怒地说道:“根本没有这种事,如果我们使国王得浮肿病,那我们就犯了大错误,是严重的失职。你们不要含血喷人。”
鸠尸卑那对那宫女说道:“还是要实事求是的嘛!”
似乎是因为受了国王的鼓励,又一个太医说道:“国王不吃红烧肉,是因为他的饮食习惯不健康,我们这才建议他少吃肉、动物内脏和鸡蛋。”
凡事过犹不及,太医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鸠尸卑那就非常愤怒了,说道:“妖言惑众!拖下去,斩了!”
卫士立即上前,将那名多嘴的太医连拖带拽地拉到了门外,只听咔擦一声,人头便已落地。
鸠尸卑那看着面前的僧人,说道:“哼,这就叫引蛇出洞!我看还有谁敢胡言乱语。”
文殊菩萨嘿嘿笑道:“鸠尸卑那真是好手段,好威风!难怪天不降雨,似汝等滥杀无辜,又怎么会得天地之庇佑!”
鸠尸卑那说道:“来人啊!把这妖僧浸猪笼!”
文殊菩萨见状,正欲腾空而起,忽然一阵阴风吹来,他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力软筋麻,只能眼睁睁看着众卫士将他放进猪笼里,然后丢进了护城河。
他永远都不知道那股阴风从何而来!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太上老君跟他几乎是同时到了乌鸡国。
乌鸡国突然不再信奉佛教了,这个消息是王灵官带来的!王灵官手下有五百灵官,巡游四大部洲,当得知乌鸡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之后,自然立即上报天庭。
为了向太上老君示好,他还主动向太上老君汇报了此事。
曾几何时,太上老君很想扳倒玉皇大帝,为此跟王灵官也曾大打出手。如今,太上老君渐渐明白,彻底扳倒玉皇大帝已经不可能了,如今释迦牟尼的势力越来越强,如果天庭再这么内斗下去,只怕就彻底管不住灵山了。所以,他必须寻求与玉皇大帝的合作,根本上讲,他跟玉皇大帝的利益是一致的。
王灵官自然也明白天庭目前的处境,所以早已不把太上老君当敌人了。得知乌鸡国的变故之后,太上老君立即赶来一探究竟,在他看来,乌鸡国现在处于信仰真空期,既然不再信奉佛教了,那么道教自然应该大施拳脚!
然后他便看到了文殊菩萨!
国王要向文殊菩萨下手的时候,太上老君立即明白这是除掉文殊菩萨的绝佳时机,如果由他亲自动手的话,天庭与灵山势必大打出手,到那时候,玉皇大帝或许会责怪自己挑起战火,要他承担所有罪责。但是文殊菩萨如果是被人间一个凡人皇帝干掉了,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于是,他立即抽出芭蕉扇,半空中对着文殊菩萨扇了一下。
太上老君有几把芭蕉扇,有的可以生火,有的可以灭火,而这把则是融合了阴阳之力,能够直接攻击元神,锁定神通,被攻击者往往不能变化,只有乖乖就擒。
太上老君眼看着文殊菩萨被投进了护城河,便开开心心地离开了乌鸡国。
他不能久留,因为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如果没有惠岸行者,文殊菩萨可能真就淹死了。
那天,惠岸行者告辞了奎木狼,离开了白虎岭,回灵山复旨,路过一座高山,八面崖巍,四围险峻,但见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古怪乔松盘翠盖,枯摧老树挂藤萝。再往前是一座城池,市井虽然繁华,却是人人面带饥色,惠岸行者正欲离开,半空中突然闻得一声微弱的求救声,他连忙止住云头,凝神细看,原来那护城河里正浸着一个人!
人间俗事,他本来不想管,但是瞥眼间发现,那人似乎是个光头,他顿时起了同门相怜相惜之意,决定救他一救。惠岸行者伫立半空,一直等到天黑,这才按落云头,来到护城河边,将猪笼捞了起来,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救上来的人竟然是文殊菩萨。
“菩萨,你怎么在此?”
文殊菩萨气息奄奄,说道:“说来话长,快带我回灵山。”
惠岸行者连忙带着文殊菩萨驾云离开了乌鸡国,回到了灵山。看到一身湿淋淋的文殊菩萨,众人都惊呆了,如来佛祖问道:“是谁伤了文殊菩萨?”
文殊菩萨叹息道:“贫僧愧对佛祖,我本想劝化那乌鸡国王,却没想到他执迷不悟,反而将我在护城河里浸了三天,如果不是惠岸行者及时搭救,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佛祖了。”
如来佛祖吃惊道:“那国王只是一介凡夫,怎会伤得了你?”
文殊菩萨说道:“我也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劲力全失,只能任人摆布。”
如来佛祖问道:“一定是被人暗算了,却不知是何方高人。”
观音菩萨说道:“三界之中,能在无影无形之中就让文殊菩萨束手就擒的人,不超过三个人。一是佛祖,二是玉皇大帝,三是太上老君。”
如来佛祖嘿嘿一笑,说道:“陈玄奘一上路,天庭就开始紧张啦!”又对众人说道:“诸位今后需小心防范,不要背后遭人毒手啊。”
文殊菩萨说道:“佛祖,那乌鸡国王鸠尸卑那实在可恶,请佛祖为贫僧做主!”
如来佛祖问道:“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那个乌鸡国王?”
普贤菩萨说道:“区区一个国王,蝼蚁一般的人物,要惩罚他又有何难?”
观音菩萨却说道:“不管是玉皇大帝还是太上老君,目前都不会公然对灵山用兵,所以我们也只能低调从事。”
文殊菩萨问道:“如何低调从事?”
观音菩萨笑道:“派人假扮道士,与那国王亲近,然后趁机将其除掉,乌鸡国民众只知道国王是被道士杀死的,从此只会对道派越发憎恶。然后文殊菩萨再去普渡众生,既报了水浸之仇,又劝化了一国民众,岂不是一石二鸟?”
如来佛祖不禁鼓掌而笑,说道:“好好好,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文殊菩萨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去除掉鸠尸卑那。”
安排谁去乌鸡国呢?离开灵山,回到五台山,文殊菩萨看到了自己的坐骑青毛狮子,便灵机一动,把手一伸,说道:“站起来!”
那青毛狮子便撒着欢站了起来,只见他生得好不凶恶,眼似琉璃盏,头若炼炒缸。浑身三伏靛,四爪九秋霜。搭拉两个耳,一尾扫帚长。青毛生锐气,红眼放金光。匾牙排玉板,圆须挺硬枪。
青狮精开口道:“主人,有什么美差?”
文殊菩萨笑道:“西牛贺洲有一国,唤作乌鸡国,国中有一个国王,唤作鸠尸卑那,他毁寺谤佛,最是可恶,你去杀了他,算你一功。”
青狮精问道:“可以吃了吗?”
文殊菩萨瞥一眼,说道:“随便你。”
青狮精正欲离去,文殊菩萨却又说道:“你须扮作道士的模样,取得他的信任之后,再将他除掉!记住,一定要……”文殊菩萨沉吟道,“当着举国百姓的面杀掉他!”
青狮精犹疑道:“那……那我……逃不脱怎么办?”
“一群凡人,能奈你何?”
于是,青狮精便踌躇满志地出发了,来到乌鸡国界,他化作道士模样,手持拂尘,飘飘然进了城门,守城士兵见到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便上前问询:“道长从何而来?”
青狮精说道:“老道从终南山来。”
士兵说道:“常闻得人言,道士最能呼风唤雨,不知老道长可有神通?”
青狮精抚着长须说道:“略知一二。”
士兵连忙将青狮精引荐到国王跟前,鸠尸卑那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位老道士,说道:“仙长真能呼风唤雨?”
青狮精说道:“呼风唤雨有点抬举老道了,不过久旱甘霖,还是可以的。”
鸠尸卑那还是不相信,说道:“仙长可知道欺君之罪该受何刑吗?”
青狮精说道:“如果老道我求不来雨,愿受任何责罚。”
鸠尸卑那说道:“我要三尺雨。”
青狮精笑了笑,说道:“三尺雨?久旱不能润泽,不如多下二寸。”
于是,鸠尸卑那立即命人筑坛,请青狮精登坛祈雨。青狮精手持宝剑,嘴中嘿哈有声,只见令牌响处,顷刻间大雨滂沱。
原来,这“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灵山佛派本是太上老君西出函谷关化胡而成,所以对道派各种法术多有传承。
降雨乌鸡国,灵山高层曾经想过请四海龙王帮忙,但是很快打消了这个主意,因为这样做无疑将暴露佛派插手乌鸡国的事实。而通过一个道士做法,则很容易掩盖佛派的影响。
那青狮精所使的五雷法得自如来佛祖的真传,他发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玉帝,当时太上老君正在奏事,闻得道士做法要在乌鸡国降雨,立即启奏道:“前番乌鸡国国王刚刚惩戒了一个和尚,如今又请来道士做法,万望陛下允准降雨,从此之后,乌鸡国民众便只信奉天庭道派。”
玉皇大帝觉得有理,便掷下旨意,于是风雨雷电众神并四海龙王一齐赶往乌鸡国。
大雨足足下了三尺两寸,鸠尸卑那感激涕零,紧紧握住道长的手,说道:“朕愿与道长结为八拜为交,以兄弟相称,希望道长不要嫌弃。”
青狮精说道:“陛下说哪里话,这是老道的三生之幸啊。”
两人就在祈雨坛上分享祭拜了天地,从此结为异姓兄弟。半空中,文殊菩萨满意地笑了笑,便回灵山复命。
如来佛祖说道:“这青狮精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五雷法使得出神入化,连玉皇大帝都难辨真假。”
文殊菩萨说道:“贫僧也实在没想到,这孽畜竟会跟鸠尸卑那结拜为异姓兄弟。”
说话间,五方揭谛昂然而入,金头揭谛手中还拿着一个揭贴,那面写着六字真言:唵嘛呢叭谜吽。
如来佛祖笑了,说道:“那猴子出来了?”
金头揭谛说道:“启禀佛祖,孙悟空已经被陈玄奘放了出来,我们特来缴旨。”说着话,恭恭敬敬地将揭贴呈给如来佛祖。
此时,谁都没有想到,这青狮精来到乌鸡国之后,享尽了荣华富贵,便不想再回五台山给人当坐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