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落了一场雨。
雨不大,就是一直落不停,天空阴沉阴沉的,好似罩着一座山,随时都能压境而下。
木清澜赶到天都城时天才蒙蒙见亮,她乔转打扮成一位老头子,混入送酒的队伍才摆脱士兵的督查。她进城不久,那些跟了她一路的乔装杀手也找了进来,分散寻找她的行踪。
“老主子,这边。”
木清澜在如城前曾发过一个信号,当时路严就在外面,直接就守在城门口了,木清澜一出现她就认出来了。
几经波折,两人才回到隐秘的后院。
“柳儿,去打盆热水过来。”路严吩咐了一句,忙让木清澜进自己的屋,挑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老主子快先将湿衣服换下来吧。”
木清澜把衣服拿过来,走到屏风后面脱换,“去把小眠叫过来,我急事同她说。”
“现在可能不行。”路严为难道,“主子在您进城之前就已经进宫了。”
木清澜动作微动,眉心微皱,“我不是说了一切等我回来了再做打算,你们怎么任由她如此胡来?”
路严当面露惭愧之色,“老主子,主子她有自己的想法,我等根本劝不住她。再说,我们也不敢拦啊。”
“胡闹。”木清澜换好衣服走出来,又要拿剑出门,路严忙跟上去拦在前面,“老主子,你刚来,要不还是听我说几句再做决定吧。主子做事我们不敢拦,但她的计划我还是能知晓一二的。”
木清澜皱眉想了想,这才又重新走回来。
飞柳这会端来了热水,本是要端给木清澜热热手的,结果水盆都还未放下,木清澜就让她端回去了。路严见此,也知她是着急了,也不留飞柳下来泡茶,直接进入正题,“老主子,我可否先问一句,你怎么会被那些人盯上?”
木清澜摇头道,“我和凤皇一起过来的,半路遇袭,分开了。但抓我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要医治她那张脸罢。”
路严猜也知如此,却还是疑惑,“宫里传出消息,他们还打算把决明子引过来。老主子,我们要不要派人知会他一声?”
“不用。有些事情,也该他知道了。”木清澜淡淡道。
路严便不再多说,转而说起凤汐眠的一系列计划。
凤汐眠进宫并不是秘密,因是同道,她还遇上了正要去给呼延芙请安的贝毅治。
两人倒没有过多的交流,不过是匆匆对上一眼,凤汐眠前面领头的宫女就已经回头警告她,她不得不与他们一般跪下,便是等他走远了方才能起身。
贝毅治停留的时间不长,因凤汐眠刚进兆宁宫,根本无需等候就被带进了殿内。
太后呼延芙就坐在屏风后面,她透过屏风细细打量着凤汐眠,凤汐眠站在那里坦坦荡荡,一脸从容,就是施礼也不过是微微颔首,旁边有宫女正要呵斥她不懂规矩,呼延芙先一步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王妃果然是有胆量,不愧是释离王的妻子。”呼延芙淡淡道。
她鲜少有佩服的人,但眼前这个,勉强能算。
凤汐眠今日是一身男子装扮,更不甚礼数,直接掀衣就在椅子上落座,“太后还是别说这么多废话了。万一让那个人等急了,兴许会怪罪你呢?”
呼延芙眉色微凌,“你怎么知道约你过来的不是哀家?”
凤汐眠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如果是太后您,我还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好生狂妄的丫头,”呼延芙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微勾,“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和你一样对我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倒更像看看那释离王为你着急的模样。”
这语气里隐藏深意,凤汐眠只是淡淡挑了一下眉毛,更有深意的视线在她旁边座位上轻轻扫过。
那里正坐着皇甫释离和小白南虎。
皇甫释离劝她不得,只能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左右,反正有白南虎在,他虽是都能隐身,走得是那个潇洒。
当初凤汐眠还是白南虎主子的时候,都还未尝过这样的待遇。
呼延芙喝了一点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我找你来,是想和你做一次交易。只要你能帮我将决明子劝到天都城,我就命人暗中放了宇文谦。你该知道,宇文谦对我现在没有威胁,但他现在的性命还系在你身上。倘若那个人不满意于你的态度,他的性命随时都有可能不保。”
凤汐眠笑了笑,“宇文谦的生死与我有何干系?决明子来不来天都城又与我何关?太后高看我凤汐眠了,再说,太后就这么笃定,我会让他失望?”
呼延芙轻微皱眉,但还是把怒火忍了下来,“你还是不要这么早做决定,免得日后反悔了,是要丢释离王面子的。还是,等见了人,再是吧。”
与国师见面的地方在兆宁宫后院。
凤汐眠到的时候,国师已经在那里坐着等候了。
这次国师没有再戴面具,正慢慢品着桌面的茶水,远远看着,这个背影也和他有点像。
凤汐眠按捺住内心不安的跳动,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有我在。”低沉浑厚的声音。
凤汐眠的手被他牵着,温热的掌心似能传输力量,这让她安定不少。
但她还是挣脱了他的手掌,默声点了点头,继续朝亭子那边走去,就坐在国师对面。
“你来迟了。”国师缓缓道,将一杯茶推至她跟前。
凤汐眠僵硬地坐在那里,看着这张熟悉却又默声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奇怪?”他嘴角含笑,却透着一股阴狠的冷,“做一个正常人的感觉真好。”
“你是谁?”凤汐眠冷淡地问。
这是一张几乎和凤皇一模一样又比凤皇多了一条伤疤的脸,但她知道,他绝不会是凤皇。
“我是你皇叔,你父皇的孪生弟弟。”声音又极为隐忍和沙哑,眼神里也闪过一丝反感和憎恶,“我叫凤南旭,你父皇叫凤北鸣。他的名字应该很少有人提起了吧?”
只要有人提起凤南旭这三个字,他就会想到他凤北鸣。换成是他,也一样。
可惜啊,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凤北鸣的存在,也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他连憎恨的机会都没有。
见凤汐眠依旧在沉默,凤北鸣的嘴角硬生生地往两边轻扯,“怎么,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还有一个皇叔么?知道真相的感觉如何?可还想继续听下去?”
凤汐眠淡淡扬眉,“为何不呢?”
“好。”凤北鸣抿了一口茶,“那就从你的身份说起吧。”
这话题转变的,凤汐眠真真想掰回去,可她不能,只能继续忍着。
“恐怕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凤汐眠,还是,烈如倾吧?”凤北鸣冷勾勾地看着她,沉声道,“亦或者,你可知晓凤南旭派你去和亲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其实真正将你推入火坑的,并非是我,而是你最敬重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