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飒明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可以开门见山、满不在乎地撇开个干净。
祁念永远要慢一步。
在他晃着身影出现在路口时,顾飒明已经在车里坐了十几分钟了。
祁念一上车,还没等司机发动油门就开始说话:“顾飒明,你想考得好吗?”
祁念自从那天早上之后开始频繁地与顾飒明讲话,不过只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在学校里时两人看起来毫无交集,除了施泽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自从那天早上之后也不再叫顾飒明“哥哥”了,而是直呼姓名。
顾飒明看向他冷淡的面孔:“这种事不是用想的。”
祁念轻声问:“是吗?那假设你这次拿不到数学联赛的名额呢?”
顾飒明觉得现在祁念说出来的话不再是那种硬邦邦的难听,而是轻声细语显得十分阴阳怪气的难听。只是每当他对上对方那双看不出破绽的眼睛时,又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他伸手从椅子背后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后说:“你很喜欢做假设性问题吗?祁念,假设你不能再出来上学了呢?”
祁念闻言陡然僵住,嘴唇抿紧,脸色似乎都发白得更厉害了。
车内只听得见车辆行驶的轻微声响,半响,祁念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说?”
得不到顾飒明的回答,他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这么说?”
祁念仿佛被这一句话蒙了心,从鼻子吸入的冷气一路刮着他的心肝脾肺,瞬间如同坠入了寒冬。
他眼睛发红,吃力地还在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顾飒明看着祁念变得不太正常的神情,顿时心里窜上一阵不安:“你怎么了?”
祁念头一次表现出如此激动失控的模样,如同不自量力但又猛烈挣扎的困兽,凶狠得想要把他吃了一般。但再往下那张一张一翕拼命在汲取着空气的嘴,和起伏不平的胸口,昭然若揭着事实的另一面。
顾飒明升起一股强烈的疑虑,眼前祁念的样子却让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俯身过去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死死抓住祁念的肩膀,回答他:“祁念?那是假设的,没有为什么那么说,因为只是假设,懂了吗?”
真正握住,绷紧的身体下凸出的骨骼被硌在手里,顾飒明才发现祁念比他看起来得还要瘦,还要单薄,除了身高,甚至不如只在上初一的飒清身板结实。
他一双手好像就能完全掌控住手里这个人。
顾飒明不清楚祁念是否有什么心因性疾病,只能试着继续出声安抚:“祁念,你看着我,那只是假设不是真的。”
“哥哥跟你保证。”
祁念的肩膀被人扣紧,耳边响着那些话,他的眼里慢慢聚拢了一层雾气,却迟迟没有凝结,也没有散去,只能朦朦胧胧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焦躁的人。
祁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许只是种抵御剧烈恐慌的应激反应。
那么顾飒明刚刚迫不得已哄着他的时候,一定也不明白之前那句话有多么残忍。
他的人生只是一出全凭他人戏耍的黑白影像,他就是这本剧本里逃脱不得的,最不堪又最哗众取宠的小丑。他被世界遗弃了太久,哪怕浑身是刺,随便一点诱惑与好处就能让他摇摆不定,随便一句话也可以把他划拉个鲜血淋漓。
作者有话说:
舍不得虐的甜文爱好者走上了不得不虐的道路
第十九章
前头的司机听到了点动静,微偏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
“没事。”
一轻、一沉的声音同时响起,有种微妙的尴尬在周围流窜。
顾飒明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已经放松下来,继续对司机说:“没事,开车吧。”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姿势,祁念的头已经低了下去,不知道在看哪里,只剩眼角还透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水红。
是祁念先往后挪了挪身子,于是顾飒明手上也瞬间松了力,跟他恢复了一个手臂的距离。
祁念好像会本能地去害怕和抗拒情绪外露,此时的他坐在那里,看上去沉着得别扭。
“你不想让我去上学吗?”祁念重新抬头,手指指甲紧紧抠着掌心。他观察着顾飒明脸上是否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顾飒明闻言将眉拧得更深:“没有的事。”
祁念知道顾飒明有些生气了。
确实是他的反应太大了,“假设”这两字还是他先提出来的。顾飒明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可能会觉得他是在贼喊捉贼。
但刚刚那句——“哥哥跟你保证。”
不是不喜欢他叫哥哥的吗?
应该是真怕自己出了事,才一时间“口不择言”吧。那样的自称和温柔,顾飒明在他那个弟弟面前,应该是早已滚瓜烂熟了。在紧急情况下对自己说出来,也不奇怪。
可那样的自称和温柔,还是令他从梦魇中醒来,让他再度在清醒的痛苦中失措。
祁念如今在班上的处境没什么变化,既不是没存在感,也不止是游离于集体外——一个备受关注又被孤立排斥的边缘人物。
他身上那个透明的罩子也还在。
除了第一天作业没交齐,之后何佳彦来找他收作业时,祁念一样都没落下过。反正每天晚上待在自己房间里也没别的事情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