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莫枳低下头,莫枳沉默,莫枳轻咳一声说——
“没有。”
如果不是常年累积的仪态风度支撑着他,他会在看到谢紫殷的第一眼就先跪下,再看那是个怎样举世无双的美人。
“但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莫枳选择实话实说。
莫在隐叹了口气,也实话实说到:“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还能见到你活着站在我面前,真是前世积累的福分。”
莫枳问:“爹,你难道也和谢相打过交道?”
“或许有过,”莫在隐道,“但我不能确认那是不是他。我唯一能确认的,是如今的谢相,绝非当年的谢氏公子。”
莫枳道:“他看起来是挺深不可测的。”
“不在于他看起来深不可测,”然而莫在隐却摇首,“在于他如今的模样无论是怎样的,他的心都已非往昔。”
莫枳挠了挠脸:“……是说他阴狠歹毒?”
听到这个问题,莫在隐有些出神。
“不是阴狠歹毒。”莫在隐说。
莫枳问:“那是什么?”
莫在隐深深凝望他的眼睛,沉默许久,道:“你与他相见时,是否觉得他阴晴不定,城府深沉?”
莫枳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莫在隐叹息出声,“他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早就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让莫少出来缓解一下气氛。
莫少:你确定我是在缓解气氛,而不是在为虐身虐心剧情做预热。 :啊那怎么不是呢。
莫少:听哥一句劝,小虐怡情,大虐伤身。 :小虐be,大虐he。
莫少:你从哪儿听来的盗版!给老子忘了!我磕的cp不许大虐! :我骗你的,当然不会是大虐。
莫少:真的吗。 :真的。
莫少:我不信。 :其实我也不信。
霍美人:没关系,我不怕虐。 :谢紫殷还爱你。
霍美人:qaq
第79章 昔雨
那也是一个秋天。
莫在隐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
那也是个雨夜。
他回勤泠的路上遇见了山贼——像他这样的商人,为了避开被山贼劫掠,往往会选择与山贼合作,如‘上供’一般奉上山贼想要的金银财宝,免去路途波折。
但那日是个意外。莫在隐行走的那条山路,并非是原本的那条路。
莫在隐在西陵城谈成了个生意,却也遭到其余商贾的不满。
利益往来,从来说不上什么真情实意,更不用说推心置腹。越是亲近的朋友,越需要更多的利益,莫在隐一人谈成生意,便有更多的人失去利益。
他深知自己不能原路返回,至少要避开那些为了利益,能使出无数手段的‘暗箭’。
莫在隐确实避开了暗箭。
可他也在这场豪赌里,遇上了另一个危险。
他还记得,雨夜,风声很急,雨下得丝丝密密,珠串子般。
护卫们纵然身有一些武功,但双拳难敌四手。这片山头的山贼划地为王已久,只是来堵他的马车,就出动了近三十人。
莫在隐不喜欢让别人为了他拼命。
他和别的商人不同,他从不将自己的钱看得比别人的命重,也不认为自己是勤泠首富,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旁人。
但他此次确实有些大意,没有意识到这场生意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他拿下它,得到这个生意带来的好处利益,就注定要得罪许多人。
——反正,莫在隐在山贼跳出来,堵住他的马车时,他没有多少迟疑,直截了当地便求了饶。
这不和骨气相关,只在于他觉得命很重要。
无论是他的,还是护卫们的,与命相较,金银财宝根本不算什么。
他被山贼们架着一路往山上去。
半路上,夜色渐深,不一会儿便开始下雨。
领头的山贼骂骂咧咧地叫停:“奶奶的,真他娘的晦气,都给老子在这儿等雨停!”
他们留在一座破庙里,山贼们得了命令,将他们一行人捆得严严实实的,威胁道:“别想着逃跑!”
莫在隐连连点头,赔笑道:“不敢、不敢。”
脸面委实不是什么重要东西。莫在隐想。
那些山贼便满意点头,哼笑道:“你倒是很识时务。不像别的那些臭商贩,为了几十两银子,连命都不要了。”
莫在隐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群山贼明显手中沾了不少的血,莫在隐不敢因丝毫差池而惹怒了他们。
等到山贼们聚起来说说笑笑,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时,莫在隐才算松了一口气。
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他带的护卫就算有个中好手,也不能抵挡多久——加之如今雨夜,目光所及皆是绵密雨丝,浓浓深夜,可说是难以视物,就算要逃,也天地茫茫不知往何处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雨夜,在山贼们的高声谈笑中,在山间隐约回荡着的哀鸣声里。
莫在隐遇见了谢紫殷。
他仍记得那时,谢紫殷一身翠青色的长衣,不束冠,不绾发,三千青丝顺着肩背滑落,雨珠就循着伞面微微下坠的弧度一颗颗掉下,洒进泥土。
谢紫殷孤身一人。
人多势众的山贼当然不会害怕,反倒依旧随意地坐倒在地,燃着篝火,勾肩搭背地调笑谢紫殷的容貌。他们自无所惧,莫在隐也没有认出这位孤身而来的人究竟是谁。
——就算认出来了,后来莫在隐无数次地想,他也依旧不会以为一个人,能胜过这许多的山贼。
那时谢紫殷的肤色极白,苍白、病态的白,好似比雪还要刺人的冷,而他人更如一枝枯枝,轻易即可折断。
山贼们调笑他长得漂亮,说他羸弱不堪,领头的山贼解开腰间的锦囊,扔到谢紫殷脚边:“你小子长得还可以,怎么,想进来避雨啊?爷赏你几两银子,你给爷跳个舞,爷就放你进来!”
“哈哈哈哈哈哈……头儿真会说笑!”
“是啊!老大,你这说的,难道他还能跳舞不成……”
“这些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儿,最要面子,老大想要看美人跳舞,怕是不能如愿喽!”
说完,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被篝火映照在墙上的影子狰狞可怖。
莫在隐一瞬不瞬地看着,刹那间,他似乎察觉到那个人看了过来,可等他回望过去时,他什么也没看见,好似那只是场错觉。
然后他听到谢紫殷冷淡的嗓音:“我是王大当家请过来的。”
“什么?!”
一众山贼哗啦啦站起身,领头的那个更是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说大、大当家……”
谢紫殷道:“王大当家说你们还没有回寨子里,以为你又带着人出去逍遥快活了,不肯回来和兄弟们分享银子。”
那山贼惊疑不定:“……你到底是谁?”
谢紫殷垂下眼帘,反而去看他,宛如居高临下一般:“你们不是缺个军师?”
山贼喃喃道:“……头儿,大当家一直都说想要个军师啊!”
“头儿……我们也有军师了?!”
那被称为‘头儿’的山贼抿了抿唇,涩声道:“你是我们的军师?”
于是谢紫殷就笑了。
谢紫殷道:“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可以现在就回寨子里禀报大当家。”
他作势要走,山贼们立刻冲过来拦他,手却不敢真的碰到他:“别别别……刚才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是啊军师,您可千万别和我们这种粗人计较!”
“军师您要是喜欢,我来为您跳舞……”一位山贼用手肘挨了挨旁边的人,“我兄弟还能为您唱歌……”
谢紫殷偏过头来,伞下的双眸幽深无光,须臾,他浅笑道:“都是兄弟,怎么说得这么生分?”
破庙里的篝火燃了一夜。
夜很漫长。他们在破庙避雨,依旧有闲情逸致饮酒,捧着军师,一个个都豁尽本事。
莫在隐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天依旧很黑。但之后莫在隐再回忆时,认为那应当只是那时的雨太滂沱,于是乌云浓深,一如黑夜。
莫在隐在刺鼻的腥味儿中醒来。
他先是浑噩迷茫,等那种味道越来越明显了,他忽而惊坐而起,张望四周,便看见了那道翠青色的人影。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绳索已经断裂,散落在旁。
莫在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那种腥味儿刺鼻得厉害,他触碰到的地面也触感真实——这不是梦。莫在隐意识到这件事,他心中惊喜万分,手撑着地站了起来,踉跄几步往那道人影走近。
而等他走近了,他又蓦然顿住脚步。
雨声大得惊人,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打在枯枝梢头,打在莫在隐的身上……以及那道身影俊美的皮囊上。
莫在隐与那道人影的双眼对视。
那是双没有情感的眼睛,幽深又沉暗,如无底的深渊,雨水冲刷在那张皮囊上,将那颗眉间的朱砂痣冲洗得熠熠生光。
之后的漫长岁月里,莫在隐想起谢紫殷,还是最先想起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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