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女子话中的议论无甚感觉,只觉得,调查结果的确没错,从轻嘲皇后这一点就看得出她对宫中娘娘压根不存在敬重,骄纵脾性可窥一二。
偷听了别人说话,沈玉案一时间也不好再进去和人打招呼。
沈玉案无声地看了眼松箐,不动声色地离开。
圣上赐婚迫切,让人对他的态度捉摸不透,婚期将近,府中近段时间一直在打点闻时苑,力图让未来府中主母住得舒心。
先前,沈玉案从未去闻时苑看过,一切事宜都交由常管家打点。
有伺候长公主的经验,沈玉案对常管家很是信任。
但这次回府后,沈玉案稍作犹豫,抬腿去了闻时苑,常管家一愣,忙忙上前恭敬行礼:“这院子还没收拾好,侯爷怎么过来了?”
沈玉案淡淡道:“过来看看。”
常管家眼中有了笑,他还当侯爷不在意未来的夫人,现在看来,侯爷先前只是忙碌,这不,一得空,就亲自过来看着了。
他在侯府伺候了一辈子,自然希望侯爷早日成家。
沈玉案瞧见室内摆设后,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位女子,她身上那套云织锦缎裙应当是广袖长摆,这般衣裙最是费布料,而且长摆拖地,只能穿一两次,奢侈之名名副其实。
而闻时苑内摆设虽清雅,但担不得格外名贵一词。
沈玉案思忖片刻,道:“我记得母亲有一套镂空玉凤摆件,把它放在闻时苑,再去库房,把今年圣上赏赐的那套珊瑚摆件也送来。”
他看向挡住内室的六扇屏风,上面是青竹流水绣纹,沈玉案摇了摇头:“我记得库房中有一扇屏风是圣上所赐,乃红梅白雪,将那扇屏风送来。”
沈玉案对装饰房间并无很多见解,到这里,他一时也寻不出其余要改的地方,但在离开前,还是叮嘱了句:“库房钥匙在你那里,尽量摆些名贵的物件在院内。”
顿了顿,沈玉案又添道:“不要突兀。”
只要一眼,就看得出那位女子是格外爱美的。
他怕只交代那一句,常管家会不顾美观,只将名贵物件堆进来。
常管家在侯爷吩咐第一句时,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等侯爷吩咐完,他一时都有点傻眼,侯爷自己住的前院,都不曾有过这么多的要求。
看来,侯爷对未来的夫人是挺满意的?
沈玉案不知常管家的猜测,吩咐完常管家,就出了闻时苑。
松箐一直跟着侯爷,等回了前院,他才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沈玉案觑了他一眼:“要说什么?”
松箐讪笑一声,呐呐道:“就是觉得夫人好像挺通透的。”
至少将侯爷的难处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夫人都这般态度,想来婚后也不会在立场上过多为难侯爷。
沈玉案没在意他的话,而是反问:“夫人?”
松箐嘿嘿:“这不是早晚的事,属下先喊着,习惯习惯。”
沈玉案懒得管他,只道:“不得在府外说,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松箐自然不傻。
直到这里时,沈玉案都不曾觉得有什么,因那日在颂雨楼的偶遇,沈玉案甚至也挺期待大婚的那日到来。
他总觉得,等那位苏姑娘嫁进侯府后,侯府应该会热闹非凡。
对苏姑娘是一回事,但对二皇子,沈玉案的态度依旧是不远不近,恭敬又不失疏离。
哪怕二皇子故意在大皇子面前提起他的婚事,沈玉案也不曾改变态度。
婚期将近,圣上陆陆续续给他批了不少假期。
三书六礼,交换生辰贴,和对八字,哪怕沈玉案上方父母皆不在,这些礼数,沈玉案也不曾缺少过侍郎府。
安伯侯府一贯富贵,聘礼自然不少,大婚那日,从安伯侯府到侍郎府,十里红妆几乎绕了京城一圈。
一切都正常,人人惊羡。
直到三次拜礼后,仪官高呼:“送入洞房——”
他拦住想要婚闹的人,将盖着红盖头的女子挡在身后,余光觑见女子一动不动地坐着,仿若最规范的世家闺秀。
沈玉案心中闪过一丝违和,但四周太闹腾,他只能将这抹异样压下。
按照礼仪,他要出去敬酒,等送完宾客再回来。
可当沈玉案要迈出房门时,不知为何,他忽然回头看了眼。
仿佛心中有一道声音,在不断提醒告诉他,让他不要出去,而是回头,去揭开女子的红盖头。
但身后人笑闹着:“行了行了,知道你舍不得新娘子,那还快点敬完酒,再回来掀盖头!”
四周一阵打趣声,沈玉案被人群裹挟着,无奈地摇头,不断被推搡着离开。
在迈出房门的那一刻,沈玉案皱了皱眉头,心中那股新婚的喜悦渐渐淡去,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不过是娶了个素味蒙面的女子回来,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
等他敬酒回来后,沈玉案早就彻底恢复冷静。
他按照嬷嬷的话掀开了红盖头,瞧见了盖头下安安静静的女子,她坐姿文雅,格外规矩。
沈玉案总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劲。
他的妻子是侍郎府的嫡女,安静守礼,难道不正常吗?
但不知为何,沈玉案总觉得夫人不该是这幅性子,她该张扬又骄纵,稍不顺心就撂脸色。
就好似,只要她不想,哪怕众人瞩目,她也能自顾自地爽约。
在妻子上前要伺候他褪衣时,沈玉案却退了一步,冷静道:“我一身酒气,有些醉了,还是去书房休息。”
他没去看妻子是何神情,在转身离开时,沈玉案骤然觉得荒诞。
不论他对妻子是否满意,依着他所受教导,都不会叫妻子在新婚之夜难堪地独守空房。
沈玉案抬头望天,违和感越来越重。
沈玉案想转身回去,给妻子道歉,说他只是一时说了浑话。
但不等他转身,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抬腿准备前往书房,松箐也看见了他,惊讶一番后,竟然不觉得他做得有错,劝都未曾规劝一句,就径直跟着他回了前院书房。
他隐约记得,昨日松箐似乎还和他夸过未过门的夫人,为何松箐这个时候就仿佛不认识夫人一样?
割裂感越来越严重,沈玉案仿佛脱离了身体。
他的身体仿佛生出了两个意识,不断违背他的意愿。
直到圣上带他南巡,他不顾危险,亲身涉险救了一位女子,她只是娇滴滴地道了句无处可去,他明明要保护圣上安全,却将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带在身边时,沈玉案骤然感到不对劲。
不止是他,这整个世界都不对劲。
一阵天旋地转,沈玉案闭上眼,再睁眼,他居然又回到和父亲刚回京的时候。
这个时候父亲不曾病逝,他还不是京城人人敬仰的安伯侯,同样的,他和侍郎府嫡女也不曾有任何关系。
沈玉案没有想过他身上会发生这种事情。
但他知道父亲将会病逝,他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寻太医,替父亲诊治。
然而太医却告诉他,父亲这是心病,药物难医。
沈玉案骤然无言。
自母亲去世,父亲就一直闷闷不乐,如今他断臂,更觉得苟延残喘。
哪怕有他插手,父亲仍是如约病逝,好似他做再多都是徒劳。
处理完父亲丧事,沈玉案忽然想起,距离圣上给他和苏韶棠赐婚,还有三年时间。
他忽然生出去见一见苏韶棠的念头。
他太想知道,为何她嫁入侯府后的模样,和他曾经在府外偶遇时完全不同。
那是沈玉案察觉到不对劲的初始之时。
第117章 番外三
沈玉案番外二
替父守孝需要三年,期间一年时间要上表辞官,所以在等丧期百日,沈玉晦又赶赴衢州求学后,沈玉案才腾出时间准备去侍郎府一探究竟。
他只带着松箐,不曾骑马,而是选择了坐马车。
松箐颇有些纳闷地挠头,这个时间段,沈玉案刚从渠临城回京不到两年,是不习惯乘坐马车的,出行一般都是骑马。
在马车快要行至侍郎府时,沈玉案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和苏韶棠成亲是在顺和二十四年,如今才是顺和二十一年,苏尤闵还没有官至四品侍郎,应只是正五品郎中。
沈玉案原本是打算不动声色路过侍郎府,再寻打算,所以,吩咐松箐是往城南街坊而去,恰好可以路过侍郎府。
但原先的路线不作数了,沈玉案一时间有点尴尬。
扣了扣马车,松箐麻溜地探头进来:“侯爷怎么了?”
松箐是京城通,哪怕才回京不到两年,依着他八卦的性子,也将京城摸了透,有什么好奇的,问他准没错。
沈玉案默了片刻,问:“你知道苏郎中的府邸在哪儿吗?”
松箐一愣,然后猛然瞪圆了双眼,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眼底还有点惊讶:“侯爷也听说了那道传闻?”
沈玉案不着痕迹地皱眉,前世圣上下旨后,他调查过苏府,苏府在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什么传闻?”
和主子聊京城琐碎,松箐眼睛一亮,和马夫交代一声,让马车往昌宏路的西巷去,自个儿就钻进了马车。
他兴奋地眼睛一亮,张嘴就道:“苏郎中的嫡子还有两年就要及冠,听说,苏郎中和府中夫人有意替其子苏垣相看亲事,城外的秋静寺求姻缘一贯灵验,苏夫人就特意带着其府上公子去了一趟。”
沈玉案抿了抿唇,据他所知,顺和二十四年他和苏韶棠大婚时,苏垣还未曾娶妻。
怎么会这个时候就相看了亲事?
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京城这片地达官贵人遍地走,苏郎中在京城当真不够起眼。
府上嫡子相看亲事或去秋静寺求姻缘一事都当平常,何至于传得满京城都是?
沈玉案一心狐疑,默不作声地继续听松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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