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琴走后不久,霍深让终也被父亲与兄长联手劝慰着出了私人医院的大门…他垂首,在晨间腥潮湿冷的空气里一步一步地走,出神地望着两只巨大而稳当的锃亮皮鞋交替着踩在匍匐远去的倔强苍苔上…若不是双脚终停落于他无比熟悉、欣赏的大吉普的厚实车轮旁,他可能永远都拔不出忧戚的思绪了!
“深让!”急急切切的一声亲切呼唤促他关闭了刚刚发动的引擎,下了车。
“你来了…”他实在没有什么其它更好的词汇来做开场白了!
“情况如何?”她也问了极没头脑的一句!都这样了…还能问出什么好情况来吗?!她懊恼地望着他,脸颊上有红云荡漾着,现出一种挥之不去的纯澈之美!
“小柔…我先走了!”他转身便走!
“深让…”她喃喃,似乎不可遏制地陶醉于他的诗意般的绝情与冷漠!
“放心!我们霍家…不会倒下去的!”他整身已坐上驾驶位,正伸出被紧实肌肉强势包裹的健硕手臂去关车门!
“你的爱情…也不可以倒下去!”她现出真心,烈烈执执地说,“不是我…不是阮秋…也还会有别人的!一定会有的!”
“你也一样!定会幸福!”他关了门,似要斩断千丝万缕的缱绻情愫般截截干脆!几秒钟后,他驾驭着硬汉般的吉普车驶入寂寞公路的大动脉,随一座青春的城池开启澎湃搏动的崭新一天!
“娘…”接近傍晚,霍深让的手机响了,虽然它打着震动,虽然厅堂里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医界同僚等待与他同往尔湾著名的苏州菜馆——顺云阁——聚聚聊聊…但他还是以单手娴熟地接了来电,并极为强势地扬起另一只大手掌,向众人做出一个“你们要等!”的清晰手势!
随即,他冲闪入紧挨着会客厅的码放着霍文龙各色玩具的大房间,以虔诚之音咏诵道,“娘…我此时正闲,您说吧…”
“你二姐…刚刚从某个公共电话亭
来电,说跟秦子冬…已经注册了!”只淡淡一句,却在霍深让的拥有无比优越感的头脑里炸开了一个空洞惊雷!
“何时的事?!在哪里?!还有谁知道吗?!尤其是…我那长舌姨娘与表妹…知道吗?!”他感觉健硕高大的身躯开始无限下沉,下沉…终是整身沉没于冰冷惨烈的现实!
“昨夜,那两人趁着月色悄然离开了波士顿…今晨,在短暂的圣诞假日彻底结束之后…他们抵达全美唯一可在一天内进行领证、办仪式的拉斯维加斯…喜…结…连…理…了!目前来看,虽然正式的结婚证书还要等几天才能到手…但显然,一桩无可挽回的蠢事即将完成了!”陆博士的声音仍是异常清晰与沉稳的,“但放心!此事,是那些居心叵测、抻着脖子等待嚼舌害人的无耻之徒们,尚还无法知晓的秘密!还有,我的深让,越是在混乱的局面里,越要带上一位医学博士该有的缜密思维去看待问题…不要盲目地去怨你姨娘与表妹…要知道,她们…只是脑袋不太灵光,却绝非无耻之徒!”
“娘…您的训诫儿都记下了!但此刻,我要分秒必争地去寻找那两个爱情疯子!在我爹顺畅安稳之前,他们,绝不可踏回尔湾!娘,您也要保重自己!因为,我…”他收了线,将“爱您”二字咽回心里,随即大踏步地奔回客厅!
“抱歉…我的似几辈子未见的珍贵友人们…我此时有极为紧要的事要办,只得拜求学妹邱小柔陪你们去品苏州菜了!”许久,他安排好一切,身心疲惫地独坐在霍文龙玩具间的地板上…呆望着一排排依旧闪闪发亮的可爱玩具,想象着当前只对篮球感兴趣的亲侄子的可爱样貌,渐渐开始对这些势必已被冷落、抛弃的玩具们产生了莫大同情!
“哥…你回来了…”
“你的精英同僚们呢?”
“我让小柔代为照应了…医院那边呢…”
“我让琴儿代为照应了…”
“文龙呢?没见回来…”
“我让丈母娘代为照应了…瞧!我们兄弟俩多么会使唤女人!”
“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知道…然而,你太严肃了…严肃到令哥胆寒…这样不好!”
夜渐深,万籁俱寂,唯月光白得愈发惨烈无情…
“我想…那两个人已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彻底躲起来了…所以,任凭我倾尽全力去搜寻…任凭我耗尽与她心心相印的玄妙灵犀去感应…然而…”
“然而…我们…我们霍家…还是被霍深晴…彻…底…抛…弃…了!”
“我不明白…我百思不得其解…秦子冬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晴儿这般抛却一切去奔赴?!他不过…是阴沟里的鼠类…整身浸在肮脏里的无耻之徒…却于骤然间腾空而起,杀入云端上界,搅得地覆天翻!”说到此处,霍深川的眉头涌蹙起恨意汹涌的“川”字,“他以为一切已成定局了吗?!”
“娘说…这是一桩无可挽回的蠢事…”
“深让…你别不爱听…依我之见,自忘年恋猛堕入闪婚的猝不及防里…咱们的娘亲…绝对绝对…是最强有力的助…推…剂!”
“你胡说!”
“不必瞪我吼我…说到底…她只是你一个人的娘罢了!而在我心里…从来、永远不会有她作为母亲的位置!”
“哥…你一定要将这寒彻骨的狠话说出口吗?!即使说了…你就痛快了吗?!”此时,夜空依然被惨白的月光统治着,凡俗的大地也依然泛着绝望的光色…霍深让缓缓起身,如一头受了重创的猛兽般蜷缩着筋骨,黯然离去…
“为何…为何会发生如此荒诞之事?!”
“为何不能发生呢?且为何…大家对别人的家事要这般起劲儿地嚼?!”
“爹…那么…我换个话题…”
“行啊…我的子亮…只要不是有关秋儿的话题…”
“完了…彻底聊不下去了!”
铎鞘之夜,直到玩闹了一整日的小王子们已入了甜香的梦境,铎爷与心爱的儿子方才得以安坐于静谧茶室,细细咂品醇美茶汤…
“我从未想到自己会爱上灵秀之香茗…”
“以及,香茗般的美人…”
“对…陆婉儿…就是那样的美人…”
“我以为你会提到别的女子…”
“爹…您不是不让我提与那女子相关的话题吗?!”
“若你觉得…此时此刻…那女子是你避绕不开的重要话题…则另当别论!”
“为何您总是这么绕、这么有套路、这么不直截了当?!为何您总是规则的制定者?!”
“因为我是火星人、思想者、矛盾体、铎鞘之主…回答完毕!好了,你现在可以说重点了!”
“我不确定我是否爱她!她不是陆婉儿…不是我只一眼便可认定一生的女人!我这辈子的死心塌地都已耗费在无可挽回的前妻那里了…所以我没自信能使阮秋幸福…”
“儿啊…不要因为怕输得太过难看而给自己预留遮羞托词!”
“爹…我知道您能洞悉一切,然我以为,知天下而止语方为智者本色!”
“所以…我并非智者…我只是…以血脉亲情执着爱你的老者!我以我之浅薄,去深刻祈祷…愿你…吃最养胃的餐,着最得体的衣,走最踏实的路,娶最值得的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在落幕之前,这是我必熬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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