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茗斋…洛杉矶的睿茗斋…已凋零得只剩三人了…我…本就孑然一身,且已到了无所谓生死的年纪…然而,霍青州和邱烁泉却是不同的!他们膝下,皆有尚未婚嫁的大龄子女…为人父,这是命中要害的牵挂!我…作为他们唯一信赖、敬重的大哥…护住他们这不能轻易熄灭的命…是责无旁贷的!”夜色起,安静的茶室映衬着铿锵而深沉的磁音,衍生出一种震慑人心的紧迫!
“一根莫名刺穿睿茗斋特供茶饼的长发…竟能撼动幽兰会所的固若金汤吗…”阮秋缓缓坐定于秦爷身侧的太师椅,隔着他钟爱的花梨瘿茶几,她向着他,微微倾斜柔软而轻盈的身子,柔声递进道,“幽兰会所…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做什么生意?!迎哪方贵客?!何等玲珑的人奉何等不凡的香茗、抚奏何等脱俗的琴音?!或是…远远不止于奉茶抚琴…还有更加勾魂摄魄、引人入胜的杀手锏吗?!”
沉默…深思与纠结中的沉默…与明媚流转的雍容茗香暗暗僵持、较量着!
“秋儿…”秦爷清了清喉咙里的涩,“有些答案…还是…不揭晓的好!因为心会疼,疼到撕裂!”
“姑姑曾说,世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又甜又香…每一层经岁月历练而揭开、舔破的苦涩…都会令心…疼到撕裂!”
“那里…是可供大人物们…圈子里财雄势大的男人或…女人们…放松心情、释放欲望、撕破伪装、彻底尽兴的…魔…界!”骤然间,一道真相怔怔劈来,正中美人惴惴不安的心,掀扬起撕裂般的疼!
“你姑姑、你师父、你养父母…甚至是…你惦念、信仰、真爱过的每一个人…都与之脱不了干系!”
“够了!”她恨声起!
“够了…”转眼,她又虚弱下去…
“我…该谢谢您的实话的…”她沉思着喃喃,“所以,对于那根长发的字谜,我也该…奉上拙见一番的!”她顿了顿,看着他沧桑而俊朗的眼闪现一丝正中下怀的默许,方才继续道,“就在我查不出半点儿头绪、几乎决定要完全放弃对那神秘邮件谜底的猜测时,霍深让来电!他说…他正准备去赴胥氏大派对的约…从胥爷与铎爷那里得知我仍未返回罗利…即打算替我订了机票,一路相伴着回去见他的爹娘…以便…击碎邱爷女儿邱小柔对他的一片痴心!”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往小小茶案,娴熟地开启新一轮烹茶之赏心悦目!
“我知道,他是故意用胥爷与铎爷来压我镇我,再饶上无辜的邱小柔做借口,只为赚得跟我亲近的机缘!”她恭敬地奉茶,令极为严苛挑剔的老道茶客品啧了又一道上乘功夫!
“我虽心有不甘,然而还是应了他!谁知,收线之刹那,猛然而无意地,我触到了一条流水账上的几个特别的字…幽兰会所…急供…十饼白牡丹!登时,我便通透了!这,正应了那一句谜…‘幽冥入茶,欲累染至洁!’”
“哦…原来如此…”秦爷沉声附和,松弛而和顺的身姿再度绷紧!
“然而…我又能怎样?!幽兰界…可是闯过了三界的孤独客从未曾真正踏入的!更何况…仅凭这么几个单薄的字…便去扰吴经理的刀尖上行走的艰辛日子吗?!于是…我只能…于惴惴不安中…等!”她停下来,看了眼砂銚…此时,仿佛所有的艰难险阻正在熬煮…以等待一个酣畅沸腾的时机!
“于是,我等到了一个明朗!虽然,是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她麻利地提起砂銚,挥洒一番冲淋泡斟之大自如!
“于是,我人生中首度踏入了高深莫测的幽兰界!几十年来,那个相传由圈中某位高深莫测的大人物始创的、几经易手后轮转至邱爷手上的不凡会所…终于被命运之舌舔破了薄脆的糖衣,露出了杀灭纯澈之惊悚与苦涩…渐渐呈现在我这浅薄的孤独客的眼前!于是,我的眼,贪婪而敏感地掠过每一寸每一丝转瞬即逝的匆匆…于是,某一刹,我分明见一位惊世骇俗的娇小佳人,怀抱着一把好看的琵琶,若仙子般在幽暗曲折的廊上漂移!白皙通透的肌肤,硕大晶亮的圆眼,小巧微翘的鼻,粉嫩水润的唇…尤其是…那黝黑乌亮的长发,盘转编织得那般精巧、古意十足!还有…她还有…一双白嫩柔润的巧手,一件手绣着淡色薰衣草的丝质旗袍,一副令人窒息的性感肉身!啊!我于心中叹出一声美!真美!然而,一眨眼,只一眨眼,她便如烟散尽!只剩繁复的、如诗如画的廊…铺盖在眼前,遮掩住一汪深不可测的…谜!”
“秋儿…天色已晚…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秦爷起身,缓缓舒展开蜷缩于一方太师椅内的高大挺拔的身子,气派而高傲地向外行走着!
“您慢走!择日再来!”清亮悦耳的长声再度扬起,进而是干脆利落的开关车门的嘭嘭声,再后来,是发动机唱响了归家曲,渐行渐远…终抵睿茗斋的如常安宁!
“阮小姐…时辰不早了…”仍是清亮悦耳的音色!
阮秋抬眼,整室早已淹没在黯然夜色中!
“这么…晚了!”她喃喃起身,揉着肩头的酸疼,打量着眼前的明亮机灵的小伙计!
“向长久…你这小滑头今日怎么溜得晚了…”她缓缓下楼,有意无意地问着…
“陆经理特别交待的…怕贵客走后,您收拾茶局会格外细致些…而误了回去的时辰!遂安置了两位保镖和我一同留下…护您安稳…也可适时提醒您,刚从罗利归来,舟车劳顿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歇吧!”
说着说着,阮秋已下了楼,上了车,徐徐缓缓地开出大门…
“小向…”她猛地停了车,降下车窗,探出头来轻唤了一声…
“您说…”他也停下车,依在车窗边儿应了一声…
“若我没记错的话…去幽兰会所送货的差事…一直都是你在做吧?”
“哎呦!您…您这是怀疑我吗?!”他哧溜一下子下了车,急急滑到阮秋近前,“我可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人撑着的不容易呢!凭谁出多少银子,我也不会拿一大家子的性命去搏去捞的!”
“你看你…急什么…往时的机灵劲儿竟全没了!”阮秋嗔怪着笑起来,于秋风里,绽放一朵柔媚…“我只是想问你…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次…有没有见过什么惊世骇俗的美人?!”
“哦…哦!您是指…能惹得我想入非非那种呢?还是…更美些…惹得我不敢有半点儿非分之想那种仙子?!”
“后者!”
“不是小的恭维您…后者…这方天地里…唯有您了吧!”
“这一句恭维,我很受用!然而,我还是希望听到你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有…还是没有?!”
“真没有!或者说…毕竟那里…做得不是咱们睿茗斋这种只几个人可登堂入室的明朗生意…所以那一界里,即便是真有什么脱俗的仙子…凭我这种成日在泥里滚的泥鳅…也是见不着的!”
沉默…因再无可追可问了…车子,如常行走在如常的路线上…若只从内心的孤独与静谧里看人世间的大风景,一切,便会褪色成索然无味的如常,无趣!
不久,在她如常那般娴熟地穿越归途上必行的那段惊悚大弯道之后,莫名而不寻常地,她想起了苏大成…那个眼中盛放着一本无字天书的谜一般的男人!还有,那一个惊心动魄的坠着雨滴的晨,他撑开的那一把坠着“幽兰会所”logo的蔚蓝色大伞!她不明白,如此冷血而谨慎的他,为何要露这么大一条破绽给她?!几乎是在告诉她,他背后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大人物…洛枭雄…也是幽兰界里暗藏的上仙!由此,她又不由自主、不可回避地想起了霍深让手中撑着的那一把蔚蓝色大伞,虽故意去除了“幽兰会所”的logo…但仍是一把极容易露出破绽的伞…因为他明明知道她是多么敏感而细心的孤独客…因为他早该料到,他与她,迟早会在幽兰界交锋!所以,那样一位,能完美接续胥驰无名断指的不凡医者…也注定是她难以参透的谜!
“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晃?!”忽而,胥子亮来电,嗔怪的言语间影绰着一道心虚…
“车子划过大弯道时,有些不痛快…我正犹豫要不要去陆闲庭小舅子在这附近开的那间修车行…便就耽搁住了…”她故意这么说…去扰乱他的心!
“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于是,他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必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也…别太为我操心费神!”
“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收线了!”
“等等!等等…”
沉默…于电话两端…
“霍深让来了!拿着玫瑰、巧克力和无比新鲜的松露…切!又不是什么该死的情人节!”
“也许是提前派发万圣节礼物…”
“阮秋!这并不好笑…他已亮明了对你势在必得的决心!而你呢?!你还他娘的自鸣得意起来了吗?!”
又是沉默!电话两端皆出现了不规律的急促喘息!
“我不知道…该不该抓住这个机会…告别险恶的漂泊,走正常结婚生子的路线…我更不知道…霍深让…是良缘,还是,深渊!娘的反对,自有她的道理,虽未曾道破原曲,然我还是相信!这世上,值得起‘真心’二字的,唯有我在罗利的那个家了!”
“所以呢?!”
“所以…什么?!”
“这样的…毫无胜算的爱情,你要…还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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