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惟清笑着伏道在她肩上:“这是阿祖在世便开始修建的,后来陛下迁都洛阳后,阿耶照搬了长安的规制,后来阿耶升了凤台,得了荣耀,便有了如今的规模。”
这样的门面只有王公贵戚和三品以上大员才可以,加上唐家两代深沐皇恩,唐府门面自然辉煌气派。
“可有看到什么?”唐惟清随口问道。
沐钰儿眨了眨眼,更老实了,小声说道:“有几颗果树长得高高大大,真好看。”
唐惟清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倒是眼尖,院子里确实有几个种果树的好手,你刚才看的应该是石榴树,其中一株石榴树年年种的石榴比手掌还大,马上就要熟了,到时候我栽一筐给你。”
沐钰儿眼睛一亮。
“还有枇杷都开始结果了,你爱吃吗?”唐惟清笑问道。
沐钰儿连连点头。
“那便都给你送来一点,我阿娘喜吃水果,阿耶便在那里种了不少,一年四季总有新鲜的果儿,你若爱吃,便去找三郎要。”唐惟清笑说着。
“大娘子真好!”沐钰儿立马夸道。
唐惟清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马屁精。”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不是的。”
轿子又快又稳,很快就穿过院子,踏上砖石铺成的大路,两侧宽阔,一眼能看到头,大概又走了一刻钟,沐钰儿便看到唐家的正门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正门两边各有一列十三根戟架,上面架满了长戟,棍子光滑乌亮,戟头尖锐发亮,可见是有人专门保养的。
沐钰儿抬头去看正门,悬山式屋顶上覆盖着黑色陶瓦,屋顶两角各有一只上翘的鸱尾,正中两根十八尺高的红色巨木落在台阶两侧,上写红底金字的对联,字迹端正,入木三分,两侧墙壁雪白,高雅肃静,头顶装饰雕梁画栋,色彩鲜艳,雕刻精细,门上两把铜头乳钉和兽嘴衔环的门把手日光下发出微光。
朱门素壁,威严高深。
“我们今日从东二侧门,直接进内院。”唐惟清见她打量着大门,便特意多说了一句。
沐钰儿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越是贵重的府邸,大门越是难以轻易打开。
大概又过了两刻钟,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说是小门,却也不算小,其中一个健妇去扣门,角门很快就被人打开,露出一张警觉的妇人面孔。
“原来是大娘子回来了。”那人一看到唐惟清立刻露出下来,把门完全打开,“夫人已经在中堂等着了。”
沐钰儿看着里面还有两顶轿子,便跟着唐惟清懵懵懂懂下了先前的轿子,被人扶进其中一定稍小一点的四人软轿。
原来到了这里,便又要重新下轿换乘了,由着内院的人带她们真正去唐家内宅。
“阿耶还在吗?”唐惟清问道。
一位嬷嬷坐在轿子边上,伏身说道:“今日郎君休沐,如今在书房读书呢。”
沐钰儿也跟着探脑袋看了出来,只看到回廊曲阁,小径通幽,偶有婢女经过也是脚步轻盈,动静微不可闻。
“可要仆帮您卷起帘子。”一侧的小丫鬟贴心问道。
沐钰儿连忙摇了摇头,自己利索地把帘子挂了起来。
小丫鬟一怔,悄悄去看大娘子。
大娘子对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中堂就在二门正前方的位置,他们自小花园里走了出来很快就踏上石板大路,大约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停了下来。
沐钰儿刚一下轿就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喵叫,顺身看去,只看到一截毛茸茸的大尾巴从屋顶垂落下来,是不是晃动一下。
“吉祥。”她用手打棚地仰头看着,喊了一声。
那猫儿尾巴一甩,随后很快就收了回去,却是不肯回头搭理人。
“坏脾气得很。”唐惟清失笑,“谁来都是爱答不理的。”
沐钰儿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猫儿都是这样的。”
“听三郎说你也养了一只奶黄色的小猫儿。”唐惟清亲昵地挽着她的手,笑问道。
沐钰儿点头:“就叫奶黄,马上就一岁了,是我家马儿叼回来的。”
“一岁左右的猫儿最是可爱了,若是得空我可要去抱一下。”唐惟清笑说道。
沐钰儿连连点头:“正是,我家奶黄最是可爱了。”
“大娘子。”门口的嬷嬷远远见了人,就很快就迎了过来,“夫人已经再等了。”
她的目光落在沐钰儿身上,随后露出笑来:“这位就是沐司长吧。”
沐钰儿颔首。
“这是阿娘的陪嫁,你叫他李家嬷嬷即可。”唐惟清说道。
沐钰儿便也跟着喊了一声。
“不敢当司长这声。”这位嬷嬷谦卑说道,“里面请吧。”
“祠堂那边可有消息,三郎情况如何,阿耶那边可有动静?”唐惟清连忙问道。
李嬷嬷为难摇头。
“真是倔。”唐惟清气得跺了跺脚。
丫鬟们掀开帘子,一股清幽的茉莉香味迎面而来,入眼地却是一架蒙了轻容纱的绣花八开屏风架子。
“是沐司长来了?”屋内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
很快屋内就传来高高低低的大小娘子的声音。
沐钰儿绕过屏风,便不经意扫了一天,只看到里面高高低低站了不少人,锦衣绸缎,朱钗满鬓。
“阿娘。”唐惟清挽着沐钰儿的手入内。
正中的位置坐着以为美妇人,上着红缬绿袄子,丝感透明,轻盈惊喜,甚至能看到内衬的锦背子,下着折花图纹酱紫长裙,胸口处打了几道褶子,自上而下放量下来,却又在腰处掐了掐线,微微收了收,之后便顺势完全放下,肩披深绿色帔子。
她见了人激动站起来,倭堕髻上的莲花金银珠花树头冠便也跟着动了动。
“唐夫人。”沐钰儿叉手行礼。
“不必多礼了。”唐夫人一把把人扶住,牵着她的手上前坐下,眉心处的菱形花钿也跟着愁了下来,“想着北阙事多,本不想麻烦司长的,实在是我那三郎自来就不省心,在我肚子带的不安生,偏要早早下来,抱在怀里时,日日生病,病容不减,稍大点更是病灾不断,偏又整日抱着书读书,好不容易进士及第了,又闹出风波,在外面奔波多年……”
唐夫人拉着沐钰儿的手垂泪说道。
她这一哭,屋子又乱了起来,叽叽喳喳,吵得沐钰儿头晕目眩,耳朵发蒙。
——少卿从唐府搬出去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如今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唐夫人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如今已入了秋,他本就体弱,哪能这么熬啊,想着我儿这一年在洛阳与司长颇有来往,又有同僚之情,就想着请司长来劝劝。”
沐钰儿连忙点头:“好好好,不如我现在就去吧。”
唐夫人点头:“李嬷嬷,你亲自带司长去,另外再带着粥食过去,他这一天一夜没吃食了,一定要他慢些入口,别弄坏了胃。”
李嬷嬷满口应下,沐钰儿也紧跟着起身。
沐钰儿出了门才敢开口问道:“不知少卿为何被罚跪?”
李嬷嬷叹气:“老仆也不知,只是听说前日醒过来后和郎君发生了一些争执,后来也不知怎么了,郎君罚他去跪祠堂,三郎便也真的去了,后来郎君去问了知错了没,三郎皆说没错,就这样僵持到了现在。”
沐钰儿一怔。
——少卿当真是因为琉璃的事情和阁老有了争执。
——那到底是吵到何种地步。
她心思顿时乱了,只是胡乱地想着,眉心越皱越紧。
李嬷嬷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沐钰儿急急停下脚步,不解问道:“怎么了?”
“郎,郎君……”李嬷嬷叉手行礼,腰弯得格外低。
沐钰儿抬眸看去,只看到不远处游廊的拐角处,正站着一人。
唐阁老换下那声威严的官袍,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淡蓝色的圆领袍,带着简单的襆头,整个人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唐阁老。”沐钰儿紧跟着行礼。
唐稷神色温和,眼尾因为爱笑堆上道道细纹,此刻见了人,也只是笑着。
“为了三郎来的?”唐稷问道。
沐钰儿犹豫一会儿,老实说道:“是。”
“你可知他为何与我争执?”唐稷又问。
沐钰儿这回沉默更久了,可到最后还是说道:“略知一二。”
唐稷看着她平静的眉眼,随后长叹一声:“我有话与你说,说了再去找他也不急。”
他说话便转身离开,沐钰儿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又抬头去看了唐阁老。
很好,唐阁老只给她留了一个后脑勺了。
沐钰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我先去找唐阁老了。”
她快步跟着唐稷的脚步,很快就走到他背后。
李嬷嬷愁眉苦脸地抬起头来,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这才拍了拍大腿,折返回了中堂。
“过几日是你师父的忌日,你在哪里设了道场。”唐稷声音温文尔雅,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凛然。
沐钰儿低声说道:“就修业坊的兴福寺。”
“我与你师傅认识二十多年。”唐稷话锋一转,低声说道,“这些年多亏了他在暗处帮忙,这才少了不少乱子。”
沐钰儿惊讶抬眸,不由眨了眨眼。
唐稷似乎察觉到她的吃惊,不由笑说道:“你师父都不带你。”
“没有。”沐钰儿低声说道,“师父除了办案子叫我,其他事情都不跟我说。”
唐稷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是为你好。”
这回轮到沐钰儿不说话了。
“你何时拜他为师的?”绕过一个回廊后,唐稷问道。
“五岁的时候。”沐钰儿低声说道,“他搬来我家附近,我无聊,每天都爬墙头,又见他在练武觉得喜欢,就缠着他教我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