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老来得女,甚是宠爱,不仅教她琴棋书画,更是让出重金请了好几个当地的秀才做先生,让女儿读书识字,学五经、明六艺。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了。
时间一天天的在走,女儿也一天天长大,百川就估摸着女儿的年纪越来越大,终究还是要找一个婆家更为妥当。
他听闻当年一同参加乡试的同乡有一个儿子,一表人才,风华正茂,正是人中龙凤。巧的是,这位公子也尚未婚配,与自家女儿恰好是门当户对,一时间也就起了替女儿相亲的心思。
不过想起过去几年,百川也替女儿玉娘张罗过几次婚事,只是女儿对这些世家子弟,豪绅后人都不感兴趣,古灵精怪的将前来相亲的公子都赶跑了。百川知道玉娘不喜欢自己给她安排的亲事,又对女儿十分喜爱,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自己做主,索性就不管她,任由玉娘自己发展了。
碰巧这一次听到同乡之子,又动了这个心思。可是百川心里不免担心女儿听到自己又给她安排相亲,会跟百川闹脾气。他知道玉娘虽然是女儿身可是有一颗自强不息的男儿之心,一直想跟着自己学做生意,干脆就打着走货的幌子偷偷将女儿带到京城。
百川莫名相信自己那个同乡的儿子一定可以凭借人品相貌赢得女儿的芳心,到时候玉娘不仅不会怪罪于他,反而会心存感激,与百川更加亲昵一些。
跟玉娘说的时候,玉娘还是一直不相信自己的爹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愿意让自己插手家里的生意了。
百川也闪烁其词,只说道:“爹以前是觉得做生意要抛头露面的,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做不太好看。不过眼下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有心无力,玉娘你又不肯给爹相一个帮手回来,也只好让你跟着爹学学如何经商,给爹做个帮手。等爹百年西去的时候,也不至于偌大的家业无人打理。”
玉娘只是撒娇地说道:“爹,您说什么呢,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小女儿姿态的在百川的怀里撒了撒娇,心里也就信了。
抚摸着玉娘撒娇的脑袋,百川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把自己这么乖巧的女儿嫁出去了。又转念一想,想到女儿的年纪也已经是不小了,都二十了,刚刚升起的放弃之心又被按了下去。
当年那个去帮百川看榜的同乡这二三十年来一直混得不错,不说有什么突飞猛进的功绩,也不说是不是飞黄腾达。只是勤勤恳恳在地方上做着一方父母官,按着资质一步一步爬到了六部的从三品官员的位置。
从三品官员,在地方上面也许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官了,但是放在天子脚下来说,还真是不够看的。想朝中那些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品大员也少不了在九五城中夹着尾巴做人。
只不过这从三品再差他也是个京官。那位百川的同乡举家迁到京城里面也有些年头了,碰巧百川这一次真的有一批货物要走到京城去,带上玉娘也不算是撒谎骗人了。
商队人数不多,车夫马夫加上百川玉娘也就十来个人。拉着几车货,百川选择了走旱路。
这一日,便到了临清城。车队进了临清城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新月东升,日暮西垂。加上车队舟车劳顿,人人都打不起精神来,更别说百川当时已经是五六十岁的高龄了,白天的颠簸早就把他那一把老骨头给抖散架了。
现在是好不容易见了城池,百川迫不及待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好好享受了一把脚踏实地的感觉。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说道:“咱们找个栈住一宿,明儿辰时用过了饭再接着上路。”
俗话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玉娘从小就乖巧懂事,心思灵敏,此刻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老爹身子骨已经扛不住了呢。为了照顾百川的面子,玉娘也跳下车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是啊是啊,我这腰都酸了,今儿个可得好好歇一宿。”
百川哈哈大笑着派了几个人手去打听城里面还有那些栈有空房,好晚上居住,顺便点好饭食。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守在路边,等着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
等待的时间百川也没有闲着,不住地向车队其他人吹嘘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如何如何日行八百里的。说着什么岁月不饶人,不服老不行的话,说着说着还真有那么一点英雄迟暮的意思出来了。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陪着这位待人宽厚的老东家表演,马屁拍得一个比一个响,不一会,就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说了一阵话,百川也意识到派出去的人早该回来了,刚想再派几个人出去看看,就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是百川百老爷子吗?”
“是我,你是?”百川疑惑地问道。
年轻小伙子爽朗露出一个终于找到了的微笑,说道:“是这样的,刚才有几位爷来到俺们栈里边订了房间,说是累了,点了菜就先歇着了,让小的来带几位爷过去。”
百川一听小伙子一口当地的口音,也没有多怀疑,还以为是自己派出去的那几个家伙偷懒,就使唤栈里面的小二哥来找人来了。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了,百川也就带着车队上路了。他一声招呼,众人赶着车就跟在小二哥的身后来到了女鬼玉娘所在的那家栈。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众人才一起走进栈当中。
栈中的情形的确如同小二哥所说,色香味俱全的饭食早已经备好了,热腾腾地在饭桌上面冒着热气。美食当前,所有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就连有几个同伴不见了也抛诸脑后,一窝蜂的全部跑到桌子前面,狼吞虎咽起来。
男子大意,女孩儿的心思就要细很多了,更何况让玉娘跟着这么一群大男人去桌子前面挤来挤去也不是回事。所以玉娘才唤来刚才带他们来的那个年轻小伙子问道:“来订房间的那几位大哥呢?麻烦你叫他们也来一起用饭吧。”
“用饭?他们?你们不是正用着呢吗?”年轻小伙子原本清澈干净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让玉娘背后汗毛直竖。
玉娘强作镇定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只听吃饭的人中间一人大叫道:“手指头,是人的手指头。这里是黑店!”
只可惜喊完了这一句,他就再也喊不出声了。原本四周用餐的食,柜台后面的老板,后厨里面的墩子、掌勺师傅,总之店里面除了他们这些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喊话的那位大哥就是被旁边的人一刀砍死的。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拿着刀子的所有人整齐有序的用一种十分优雅的阵型向着围成一团的车队众人砍杀过来,每一刀都是血肉横飞,每一刀都重重地砍在玉娘的心上。
屠杀没有持续太久,但是很血腥。拿着战刀的那些人斜提着手里的凶器,面露狞笑,鲜血顺着刀尖滴落,融入到地上的血河当中,粘稠的血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来。
所有人都倒在了玉娘和百川的身边,提着战刀的悍匪围成了一个圈,一步一步向着二人逼近,紧张的压迫感,让玉娘喘不过气来。
“你们究竟是谁?寻常黑店,只为求财,不会一上来就拿着刀杀人,至少要下个蒙汗药,让人死得不知不觉吧。训练有素,手法精准,恐怕你们的来历不简单吧。诸位,能不能让老朽死个明白?”百川心知必死,但是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拿着战刀的一干悍匪闻声而止,最开始出现在百川面前的那位年轻小伙子站了出来说道:“你何必要知道得这么多呢,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真相自己琢磨去吧。”
话一说完,就是干净利落的一刀砍在百川的脖子上,刀法太快,力气也太大,百川的人头高高飞起,稳稳当当地落入年轻人的手里。
取得了百川的人头,年轻人似乎也对剩下来的玉娘不敢兴趣了,转身向门外走去,只留了一句:“这娘们留给你们了,玩完了记得灭口。”
剩下的人听到了这句话就像是见了腥的老猫,狞笑着向玉娘靠近,也像猫捉老鼠一般,把玉娘一步一步逼退到后院之中。每过几步路,总有一人用刀精准地在玉娘的衣物上面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露出一丝雪白。
玉娘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们就像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可以一拥而上的机会。只要玉娘一摔倒,他们就会像玩腻了的老猫一样扑向她这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老鼠。
到了那个时候,玉娘就会成为这群她心中的畜生的玩物。进退之间,玉娘看到了后院当中的那口水井,她心想,反正都难逃一死,她宁死也不会让这群畜生糟践了她的身子。
她有意识地向水井那边挪动,不管敌人的刀子离自己有多么近。就在离水井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那些人好像失去了耐心,将要扑倒这只被玩弄得够久了的猎物。
玉娘也装作一种疲惫了的样子,好似放弃了抵抗,实际暗中蓄力,就等最后一跃。终于,让玉娘等来了一个破绽,她身子一矮,终身一跃,落入了水井之中。
水井之中冰凉刺骨,玉娘没有在里面扑腾多久就死去了。临死之前她还听到上面的那群人觉得可惜的叹息声,以及相互责怪玩弄得太久的声音,有人说是哪一个哪一个让大家白白丧失了这么好的一个开荤的机会,这么好一个妞可惜了。
还有一些话,玉娘已经听不清了。她知道,死亡来临了,她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死亡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