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碽氏并没说什么,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抱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朱橚拍着,哄他早早睡觉,同时轻轻哼唱一首朱棣常听的儿歌。
桌上摆了饭,一大碗青菜粥,一盘小炒肉,一只烤羊腿,一碟切好的桃子,还有小馒头。
与马秀英那边比起来,饭菜的质量和数量稍微差了一点,但依旧很有营养,也能够让她正在成长的孩子吃饱吃好。
碽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朱元璋喜好节俭,而马秀英也不喜奢侈,所以从出嫁那天一直到现在,都并未铺张浪费过。哪怕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有资格占据更多的资源。
菜够吃就好,衣服舒适就行。
钱财与地位,她当然会想办法拿,但绝不是用什么低端的手段。暗地里,她有金银首饰,房子铺子,那也只是暗地里的东西了,不会轻易叫人给发现。
“娘,你好像很开心。”
“对了,你猜猜为什么?”碽氏笑眯眯的。
“不知道。”朱棣在专属自己的矮脚盆里用胰子洗了手,用短手拿了毛巾擦脸,然后才坐到桌边去,“是舅舅来看娘了吗?”
“不是。”碽氏道,“是你爹,他攻打下来好几座城,那些战利品已经运来了,好些的珠宝古董,夫人叫我们挑呢。”
朱棣不太懂战利品的意义,也不太能意识到老朱同志又打下来几座城代表着什么。
碽氏觉得这是将来的地位有了保证,他想的是那些金色的银色的东西只是好看一些,半点也没趣味。
可这次他想错了。
“娘可不像她们,娘给你拿了一副好字,你照着描,听到没有?等你再大些,娘请你爹叫先生教你读书。我们这样的家不用考科举,但做人要有文化,才明事理。”
“嗯!”
“除了这个,月例银子也多发了,隔几日,娘叫裁缝来,给你做身新衣服,喜欢什么颜色的?”
朱棣想起偶尔见朱标穿过的衣服,回答道:“想要黑色的。”
“黑色的?”碽氏只略微一愣,就懂得儿子怎么想的,“学你大哥?你大哥是因为练武才穿黑衣服的,你学什么?”
“那就什么颜色都好。”朱棣道,“要短一点。”
“为什么短一点?”碽氏笑着问。
“因为我是要当大将军的人。”朱棣回答,“打仗是不能穿长衣服的,穿长衣服会摔跤,摔跤就会输。二哥和别人打架,就是因为被衣服绊倒了。”
“行,给你做短点。”
儿子有志气,碽氏很高兴。这么几年下来,她也算有些摸清老朱同志的想法。这个男人和她还在闺阁里了解过的都不一样。
他是贫民出身,最底层、最底层的贫民,当过和尚也要过饭,骨子里的思想是极其朴素的,可是因为逐步提高的地位,又有了随之提升的眼界和思考。
那些贵公子王孙侯爵们有的东西,他已经有了。他们没有的那白手起家的经历和毅力,他更是有。
矛盾,非常矛盾。他的一切都是矛盾的,没有传统世家该有的规矩和礼仪,他用几乎直觉一样的东西管理家庭和属下,推翻了所有去重建,刀劈豆腐一样,看到不顺眼的就处理,不讲委婉也不试图去学怀柔的手段。
这样一来,讨好他,服侍他,就变成一件难事。想争宠,更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虽然不好相处,但我只要不惹夫人和大公子,不做太过分的事,看在两个儿子份上,日子是能越过越好的。
他们以后上战场争个前程,应该没有问题。
发着呆,时间就过去了。碽氏回神,见朱棣已经吃完饭,用指头戳自己养的花在玩了。
“睡不睡?玩累了去睡吧。”
“不是很困……”朱棣挣扎道。
就像大多数的母亲一样,碽氏的询问实际上并不是询问,而是一种不容拒绝的要求。
“睡去,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矮子做什么将军?连马也上不去。”
没有办法,朱棣只能洗漱,爬上床榻,脱掉衣服,躺在被窝里。
此时萤火虫起来了,飞在树丛和花中,幽绿色的小点点起伏着,偶尔落下,光点透过窗户映在屋里的墙上。
这些都是很模糊的,几乎看不到,隐隐绰绰,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慢慢的,朱棣的眼皮开始打架,合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在慢慢的降低,降低,一直向下沉去,马上就要碰到地面……
公子同意我呆在这里的!
声音响在耳边,朱棣猛地惊醒了,这句白日下午的话,不知怎么的放大,这时候被回忆了起来。
是谁说的?朱静镜吗?
不对,是妖怪说的!
它说公子。公子是谁?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二哥三哥被管得严,没什么机会出来,也不会是他们。
府外面的人概率也小,整个应天府能被这么叫的……朱棣不清楚都有谁,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河蚌是找到这里来的。
所以这个人是大哥?
爹这次出门,大哥就不在家里,他平时经常出去,而且很有气势,河蚌就是来找他的吧?
它是大哥的宠物。
朱棣下了定论。
大哥养了妖怪做宠物,这是秘密。朱棣决定替朱标保守这个秘密,不和别人讲,原本打算告诉大人们的想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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