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寻常人家,浆洗衣服都是由妇人来做的,只是朱元璋爱护马秀英,不忍心她将手浸泡在冷水里伤到身体,加之他从前没少洗过衣物,即便在他们还困苦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她什么,现在就更不会。
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了,什么苦也都吃过了,一般行军打仗时,都是自己洗袜子——泡过脚顺手也就洗了。刚才他追着朱标在院子里跑了半天,袜子底都黑了,晚上恐怕要洗个大半天。
朱元璋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越大越不听话,尽惹咱生气,袜子你给咱洗。”
“……”
“跟上,吃饭去。”
吴策已经收拾好房间,朱标进去看了一眼,干净又整洁,虽然不如李鲤整理过的那样,像是五星级酒店一样的舒适漂亮,可说句双人标间还是没问题的。
等他再一出来,只见吴策已找来一捆干柴,在院中支了个架子,放了口满水的锅,正在用打火石擦着刀生火。
朱元璋坐在一块砖上,手里拿着一包白乎乎的东西。点着火以后,锅中的水逐渐沸腾起来,他就把东西一片片扔了进去,拿树枝做的长筷子在里面转了转。
是面片儿。
朱标还以为老朱同志说的吃饭是去军营里吃大锅饭呢,结果却是在这里就地起灶。
“军营安扎在城外,更多的还在船上,要过去太麻烦。”吴策脸上带着笑,依旧给人很恭敬的感觉,似乎是看出了朱标的疑问,主动给他解释,“属下带了些速食,不挑味道还是可以吃一吃的。”
朱标于是走过去,在书院那一堆的废弃物中也捡了一块砖,又在树上撇了两截树枝,坐在了朱元璋旁边。
“爹,碗呢?”朱标确实饿了。
“等会儿就来。”
其实他要是说没有的话,朱标就准备变两个出来了,既然有,那他就再等等。
果然过了片刻,门口的守卫就放进一个人来,来人身材高大,但面貌清癯,颧骨比较突出,乍一看像个健壮的书生,等多看几眼,才能从神态和气势中看明白他是个将军。
原来等的是他!
朱标立刻道:“徐叔叔好。”
男人隔着这么远也立刻做出回应,笑道:“好,你也好,标儿长高了!”
他右手里捧着七八个大白瓷碗,就那么大步走了过来,那些碗摞在一起,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摇摇欲坠,看着就叫人担心,但是却始终没有落下。而他也好像是拿捏着一个松软的布娃娃一般,毫无顾忌,飞速奔了过来。
“徐达,来得正好!”朱元璋从他手上摸下一个碗来,“再晚一会儿,咱这面就化了。”
徐达笑了笑,随手一掷,就把碗扔在了地上,嘟嘟嘟的几声,那些碗刚好又摞在一起,端端正正摆在地上,半点没破。
朱标好奇地瞅了一眼,光这一拿一放的几手,就够普通人练上好几年了。
吴策朝徐达行了礼,随后从自己身侧的行李包袱中拿出一个大陶罐子,揪开罐塞,抄起一个碗就往里倒。
这味道喷香扑鼻,朱标的注意力立刻从徐达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吴策。罐子是腌制好的辣椒酱,看样子是从应天府中那一家颇有名气的秦字号店里卖的,想不到这里还能见到。
辣椒本不是这个时代该出现的产物,但红薯玉米都有了,这点小事倒也不必在乎。说不定就是它们修炼有道,成了精漂洋过海自己传过来的呢。
面片儿被倒进碗里,合着辣椒酱搅了几圈后,成色很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它们还冒着热气,但几个早就饿了的人又怎么会管这些,当下就是一顿猛吃,吃的锅底露了出来。
吴策将东西拿走去洗,外面有口井,看着还可以用。
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朱元璋和朱标坐在一块砖上,徐达蹲在地上,凑成了一个圈唠嗑。
徐达对朱元璋道:“大哥,你这次打仗,还要带着标儿啊?”
“不成?”
“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徐达担忧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标儿才几岁,你就让他跟来,实在欠考虑了。再说了——”
朱元璋看着他。
“再说了,大嫂能同意吗?她知道这事儿吗?”
“她知道。”朱元璋道,“咱已经告诉过她了。”
徐达卡住没了话说,想了想又问:“那你都要标儿在军中做什么?总不能拿着刀上去拼杀吧,大哥,你可不能发疯啊。”
朱标在一旁听着,感觉徐达才好像是自己的亲爹似的,看看这差距,一个追着要打,一个赶着要护,啧啧。
“咱没疯!”朱元璋瞪眼道,“咱比你知道分寸,这是咱的儿子!”
徐达尴尬地笑了笑。
“伯温过两天就过来了,到时候标儿跟着他会很安全,船那么多,抽调出一艘来让他们住着。”
“我看可以!”徐达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人,他虽然没有精明到像李善长一样猜出了朱标的特殊之处,却也是清楚刘基不同凡响的,有他照顾着朱标,让人放心。
“徐叔叔。”朱标一开口,顿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我练着武,哪有那么脆弱?”
“这话没用。”徐达摆摆手,“练武练得再好,一根床弩扎过来也得归西,还是小心为上。”
“好了,你不要瞎操心。”朱元璋道,“咱妹子都没你说得多,咱是这个意思,先让标儿去你那里长长见识,开战后再去后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