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却是一叹,并不是十分欢喜,松赞干布仰慕大唐,苦求公主和亲,又何曾善待?
探春听了黛玉的话,不觉神情黯然。
过了良久,探春环视众人,一面命人拿出纸笔,请求众人将素日诗词写下,一面哽咽道:“好歹给我留些念想罢,我带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想家了,就看看咱们做的诗词,想你们了,也看看咱们做的诗词,你们留在京城里,作诗也好,赏花也好,我是不能同你们一处了。这会子我要去了,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雪雁眉头微蹙,宝钗道:“妹妹这话是何意?”
探春看着宝钗写下往日诗社中做的诗词,道:“我早说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甄家抄了,荣家没了,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就能长久富贵不成?依我看,终有一日瓦解冰消。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也罢了,只是你们是留下来的,总该想一想府里还能支撑几日。”
宝钗笑道:“哪里就像你说的这样?我瞧着不会。”虽然荣国府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娘娘的娘家,总有几分余荫,且如今又有探春一事,更无忧愁。
探春冷笑一声,道:“嫂子不信,且看来日。我走了倒干净,你们当如何?不如先想一条退步抽身之地的好,免得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黛玉和雪雁相视一眼,难掩面上赞叹之色,若是探春身为男儿,说不定真能力挽狂澜。
惜春一直坐在旁边默默不语,此时闻听探春此言,插口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横竖天道循环,各有报应,也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看得透。”
探春看了她一眼,见她素服无饰,手里拿着佛珠,说话时也不住拈动佛珠,人物清秀,颇有几分妙玉的品格,飘逸出尘,道:“四妹妹,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话虽如此,可是府里有我的父母兄弟家人,我远在千里之外,难免记挂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以我一人之身,庇佑府中一时,也算是我为祖宗父母尽了心。”
惜春却是冷笑道:“你记挂着别人,别人未必记挂着你,何苦来哉。但凡有一人为你着想,略怜悯你一些,你也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听了这话,探春顿时无言以对。
雪雁暗暗叫好,惜春这话真真痛快,可惜荣国府众人虽知其理,却没人敢说出来。
迎春本是木讷之人,只知落泪,并无言语,湘云不免想起自己的身世,青年守寡,夫家娘家一无所靠,满面泪痕地说道:“没想到咱们这些姐妹们,竟都一个个地分开了。”
探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和谁又能一辈子在一处呢?”
这句话说得众人愈加伤感不已,忍不住都哭了起来。
雪雁见满屋都是啜泣之声,忙跟鸳鸯使了个眼色,同众人都叫了热水送上来,与众人收拾妆容,以免出去时叫人看了笑话。
一时探春说道:“我有几句话托给林姐姐和雪雁,姐妹们去往大嫂子那里坐坐可好?”
众人听了,十分纳闷,但想着探春将去,都依从了。
李纨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头一叹,引着众人先过去了。
雪雁看着探春,不知她有什么事情托付给黛玉,只见她走过来,拉着黛玉的手,道:“林姐姐,我要去了,将来府中大难临头之时,恳求林姐姐多多援手。”
黛玉一惊,道:“你怎么说这个话?”
探春长叹一声,道:“除了四妹妹,他们都不信我,我冷眼看着,也就姐姐有能为,除了姐姐,我竟不知道托谁才好。咱们家如今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头看着体面,内里已经*不堪,这府里上下人等纸醉金迷,哪里知道大厦将倾的道理,仍旧只知醉生梦死,甄家荣家都被抄家灭族,咱们家如何躲得过?想当初甄家荣家抄家之时,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真真是世态炎凉,谁能说咱们家那时能有人雪中送炭?”
雪雁忍不住道:“所以三姑娘就托我们姑娘管着府里将来所有的事情?”荣国府作恶多端,即便是抄家灭族,也是自作自受,如今她一句话便想让黛玉管着他们抄家后的一切事务?别说黛玉是外人,便是贾家出阁的嫡亲姑娘,也不能事无巨细地管着。
黛玉亦是眉头微蹙,默然不语。
探春脸上一红,她也知道府里如何侵吞了林家的家业,自己这番话确实强人所难。
望着黛玉,探春哀求道:“林姐姐,我知道府里对不起姐姐,也知道此事为难,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老爷太太,若有朝一日如我所言,请姐姐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帮衬一二,也不必管他们荣华富贵,只给他们丰衣足食便可。”
黛玉见她苦苦哀求,思及她命运悲凉,不由得一叹,道:“你放心罢,若我力所能及,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是你也要明白鞭长莫及的道理。”
探春听她应了,顿时喜悦非常,道:“多谢姐姐,我便是在千里之外也感激姐姐。”
黛玉道:“原先二姐姐和云丫头出阁时,我给了二百两金子做压箱钱,今儿叫人带来了,老太太留给我的,我分送姐妹们,这是你该得的。”
探春怔了怔,随即道:“姐姐留着罢,将来家里遭难,用这些钱打点,比我带走了强些。”
正在这时,只听窗外赵姨娘嚎道:“我的姑娘,人家都不管你,你还管着别人做什么?谁又记挂着你的好心?”说着从外面走进来,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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