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闻言,立时就轻轻笑了一声,盯着小姑娘精致俏丽的五官深深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天真懵懂、似乎是毫无防备的模样,眼神不由得又炙热了几分,微微低下头凑近了小姑娘的脸,柔声道:
“别难过,我可以帮你啊。”
小姑娘立时就是眼睛一亮,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我可以帮你付钱,”男人笑得越发得意了起来,“只不过今天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钱,不如你跟我回家去取可好?”
花满楼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花满楼素来宽厚,几乎从不发脾气,可在听见男子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这哪里是想要帮忙?分明就是见小姑娘长得貌美,又是孤身一人、不谙世事,便见色起意想要诱拐她回家去……
倘若他今天没有跟来,那后果简直——
花满楼还没来得及想下去,出乎意料地,就听见了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谢谢你,可是裴师兄说过,不可以随随便便就要别人东西的!”
男子似乎是有些意外,盯着小姑娘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几眼——她的神色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天真、没有防备,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努力又把自己的神情放得更温柔了一些:
“姑娘既不愿凭白受我的帮助,不如就与我做个交换吧?我看姑娘腰间的荷包很是精致,不如……”
那人一句“不如就送给我,然后跟我回家去取银子”还没有说完,小姑娘却已经拍着手“哦”了一声,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有办法了!我虽然不是杏林门下,但毕竟是万花弟子,也还是跟孙师父学过一些医术的,不如这样,我替你看病,你给我诊金吧?”
小姑娘似乎是对自己想到的办法很是满意,还没等男子拒绝,就已经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双杏眼都已经笑得弯了起来,伸手就去握男人的手腕。
男子本能地想躲,可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还来不及反应,小姑娘纤细白皙的手指就已经按上了他的手腕,怎么也躲不开,片刻后,就见小姑娘已经收回了手,仰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眼里隐隐有些同情:
“你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气息短促,脉象沉迟,是肾虚之象。”
这分明就是在耍自己!男子的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刚才的温柔忽然间全都不见了,一张脸阴沉得要滴出墨来,眼神却是好像能喷出火来一般。小姑娘却似是毫无所觉,仍旧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着:“我替你开张方子吧,哦对了,你之前是纵欲过度以致肾虚,一定要记得接下来两个月以内千万不要再有房事了!”
“你!”
“噗……”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花满亭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啪”地一下合拢了扇子,朗声大笑了起来,顺便松开了一直按在花满楼肩膀上阻止他上前的手。花满楼这才终于又“重获自由”,快步上前走到柳墨归身前,挡住了对面那锦衣男子怒气冲冲的视线。
“花满楼?”柳墨归愣了愣,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你怎么来了?”
花满楼简直是哭笑不得,有心想要叮嘱她不要轻信陌生人,可……对面那锦衣男子诱拐不成反而几乎被气得吐血的例子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花满楼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后也只能是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笑道:“你从未一个人出过门,我有些不放心,便来看看。”
“我没事啦!”小姑娘立时就用力摇了摇头,然后兴冲冲地指着对面的男人道,“我还能自己挣钱了呢!”
“挣!钱?!”那男子闻言,简直是气得眦目欲裂,像是终于到了临界点,再也忍无可忍,一挥手,恨声道,“还不把这小丫头给我带回去?”
“是,少爷!”随从应声,其中有一个却又凑上来问,“少爷,那那个男的呢?”
“男的?”那“少爷”一看花满楼和柳墨归亲密的模样,只觉得心头的火刺啦一下烧得更旺,立时冷哼了一声,“还用我说?给我狠狠揍一顿,说我肾虚?我倒要让他尝尝什么叫肾虚!”
主人发了话,随从们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立时就全数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花满楼微微皱了皱眉,将小姑娘护在自己的身后,挥手间,宽大的衣袖轻扬,卷起一个人就地摔了出去……
柳墨归站在他的身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太明白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就突然动起手来了,但……不管怎么样,她却总是要帮花满楼的,系在腰间的判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手中,招式看似潇洒随意,却是招招直打对方周身大穴,角度刁钻却又精准无比。
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地上就已经倒了一地的人,一半是被花满楼的流云飞袖摔的,另一半却是僵硬着身子维持着各种各样诡异又不自然的姿势——那是被柳墨归点了穴的。
那“少爷”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和一个斯文儒雅的书生居然是深藏不漏,愤愤地看了地上那一群不中用的随从,只觉得一口血梗在胸口几乎没有吐出来,气冲冲地看了柳墨归和花满楼一眼,满是怒意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走,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却又偏巧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等一下!你还没给诊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然黑你们懂的……肾虚2333333333
阿墨会比君君懂得多,因为她是在真正的万花谷长大的,有同门还有师长,不像君君那样只能一个人自学
☆、实话
第七章
实话
转了身正要大步离开的锦衣男子立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摔倒,一张脸早已是涨得通红,也不知究竟是被气得还是觉得丢人,只觉得这女子实在是欺人太甚,犹不肯放过他,但碍于武力值的巨大差异,实在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却只见小姑娘仍旧站在原地,一双杏眼清亮澄澈,看不出半点刻意刁难和寻衅的样子,甚至还微微歪了头,似乎是微微有些不解,男人心头的火立时烧得更旺。
只是……他的视线扫过仍旧歪七倒八躺在地上的随从,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作——这些江湖人一向目无法纪,就算他素来纨绔,到了这个时候,也清楚毕竟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当下也只能一咬牙,取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又怕对方嫌自己给的钱少了再做刁难,索性就连看也不看,把整只荷包都丢了过去。
眼看着对面那个墨色衣袍的小姑娘已经稳稳地将荷包接到了手中,男人虽然肉疼,却也还是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只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小煞星,才刚转身欲走,却又听到了那道清脆好听的声音——就算小姑娘的声音再好听,可这时候对他来说,简直就堪比晴天霹雳一般!但……饶是如此,他却还是不得不停下了步子回过头——身形已然是有些僵硬了……
“等一下,刚才忘记把方子给你啦!”
小姑娘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了纸和笔墨,将纸铺在墙上,提笔蘸了墨就是一挥而就。
花满楼看不见,离得稍远一些的花满亭却是视力极好,将小姑娘写的字看了个清楚,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越发觉得有些好奇了起来——小姑娘习的显然是颜体,而且颇有功底,这一手字既有颜体独特的刚正雄浑,却又兼具了女子的清秀温婉,甚至隐隐还透出几分潇洒随性来……这女孩子看着天真懵懂,举手投足之间却是自有一股风范和气度,定然不简单,却不知究道竟是什么来路?
花满亭这头正若有所思,小姑娘却是浑然不觉,下笔连贯一气呵成,很快就写好了方子,搁下笔后拿着方子一路小跑着到了锦衣的男子身边,伸手递给他。
男人本能地想要避让,却不知道为什么毫无作用,小姑娘只是随随便便一塞,那张方子就已经轻而易举地到了他的怀里,他正有些惊疑不定,就听见小姑娘已经絮絮叨叨地开了口:
“用法用量我都已经一起写在方子上了,都是普通药材,药铺里都可以买到,不贵的!啊对了,你一定要记得两个月内千万不要再有房事了,否则身子被掏空了可就真的难再调养好了!”
“你!你……”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被人,而且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这样当街说是肾虚、还叮嘱不能有房事……简直就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男子几乎是一瞬间就赤红了双目,可……看着小姑娘目光清澈、略带疑惑地仰头看着自己,又想到她先前动手时干脆果断的身手,只觉得一口血已经到了喉头却又不敢吐出,只能强自压下心头的怨愤,咬着牙怒气冲冲地一甩衣袖,转头就走。
这一次,小姑娘终于没有再拦住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微微歪了头,似乎是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发。
“阿墨,”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的花满楼此刻终于是有了动作,脸上的笑意比之平日里的温和显然是加深了不少,走到小姑娘身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墨以后还是……”
花满楼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一顿,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但感觉到小姑娘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更加疑惑不解的样子,略一犹豫,到底还是把话接了下去:“以后还是不要和男子说关于……肾虚和房事的话了。”
“哎?”柳墨归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确实是实话,”花满楼叹气,笑得有些无奈,“只是……有些话,女孩子毕竟是不方便说的。”
“不方便啊……”小姑娘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裴师兄也说过,有时候说了实话,别人也会不高兴的。”
花满楼笑,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只觉得小姑娘口中常常提到的“裴师兄”定然也是一位温和体贴的君子:“你师兄说得很对。”
“嗯!”小姑娘见自家师兄的话受到赞同,显然很是高兴,用力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却又立时就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是觉得有些为难,“可是裴师兄也说了——‘我说了实话,他们不高兴,那又与我何干?’师兄说,只要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就好了……”
花满楼的手立时就是一僵,对于这样出乎意料的发展,生平第一次居然开始觉得有些无措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苦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阿墨不是要铸东西吗?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银子,我陪你进铺子里找老板可好?”
——看来小姑娘的那位裴师兄,实在是一个不羁得有些出人意料的男人,他现在好像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姑娘会被养成现在这样的性子了……
“哎呀!差点忘了!”小姑娘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终于回过了神来、想起了自己出来的目的,正要转身进门,却又忽然停了脚步,仰起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花满楼,似乎是有些挣扎,片刻后,却终于还是开了口。
“花满楼,”小姑娘的声音有些轻,听起来似乎是有些心虚和不好意思,“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我都已经和老板说好啦!你……在门口等我一下好不好?我保证马上就会出来的!”
小姑娘仍旧还在瞒着自己……花满楼只觉得心头忽地有些涩然,可他的性子到底还是温柔体贴的,一听小姑娘已经和老板说好了,自己也不便强求,笑着点了点头,在门口站定。
柳墨归咬着唇看了他一眼,眼底隐隐有些歉意,微微低下了头,却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转身小跑着进了铜匠铺。
在一旁看够了戏的花满亭挑了挑眉,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踱到了自家弟弟的身边,“啪”的一声合了扇子,一脸的似笑非笑:
“想不到原来七童也会有被女孩子拒绝的时候。”
“六哥……”花满楼无奈,“六哥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花满亭朗声大笑,好一会儿才算是闹够了,一手搭上了花满楼的肩膀,微微侧过头看向铜匠铺的方向,眼里的戏谑渐渐退去,换上了几分探究:“七童,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路?看起来虽然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言行气度还有武功均是不俗,恐怕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你……”
“六哥,阿墨确实是个很单纯的孩子,绝无歹意,我将她当成妹妹一般,”花满楼微微摇了摇头,神色温和,却并没有向花满亭透露柳墨归出现的始末——他并非有意隐瞒家人,但柳墨归的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免得给小姑娘带来麻烦,但有些事倒是可以问一问的,“六哥可曾听说过万花谷?”
“万花谷?”花满亭摸了摸下巴,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这几个字,半晌后却还是失败了,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过,你是说,这姑娘……”
花满楼点头:“阿墨是万花弟子,但却迷了路一时间无法返回,我已托了陆小凤打听万花谷的消息,但至今却未有结果。”
出乎意料地,花满亭的重点却并不在“万花谷”上,反而是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地低声重复了一遍:“陆小凤啊……”
“六哥?”
花满楼见花满亭的神色有异,正要问下去,却忽然衣袖一紧,随即就响起了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花满楼,我好啦!我们回去吧?咦?”
小姑娘揪着花满楼的衣袖,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对面那个眉宇间略有相似的男人:“你是谁?”
“阿墨,这是我的六哥花满亭。”花满楼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向她介绍,还没等柳墨归开口,花满亭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花满楼放在小姑娘头顶的手,微微勾了勾嘴角,笑着凑了过去:
“你就和七童一样,叫我六哥吧,无须客气。”
“六哥,”小姑娘当真是半点都不客气,点了点头,便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然后认认真真地介绍自己,“我叫柳墨归,六哥也可以和花满楼一样叫我阿墨。”
小姑娘倒是出乎意料地坦然率真,花满亭眼里的笑意越发深邃,看向小姑娘的神色也多了几分亲近,点了点头:“既已办完了事,那便回百花楼吧?我恰好正有事找七童,就边走边说了。”
花满楼和柳墨归自然是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顺着来时的方向返回,然后就听见花满亭忽然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花满楼:
“七童,你看这张银票可有什么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依然在因为闺女有了秘密而觉得桑心……[蜡烛]
裴师兄虽然没有出场,但是裴师兄无处不在!师兄,快让我舔一舔【痴汉快够!
壮哉我大腹黑谷!
ps:因为电影和原著有些地方的设定并不一样,所以文里涉及到电影的剧情我可能会根据原著稍作修改~
☆、银票
第八章
银票
花满楼闻言略有些意外,接过银票仔仔细细地将正反两面都摸了一遍,然后又放到鼻子底下细细地闻了一遍,这才摇了摇头道:“并无异常。”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花满亭收了扇子,眉头微微皱起。
花满楼起初还略有些不明白,但只是略一沉吟,很快就理解了兄长的意思,微有些惊愕:“莫非这银票是……”
几人此刻还身处闹市之中,有些话实在是不便说得太明白,花满亭却是明白花满楼已经猜到,点了点头,然后又递过了一张银票。
花满楼接了过来,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和前一张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但就是因为完全一样,所以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花满楼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银票右侧几不可觉地微微凸起的墨迹,神色是少见的凝重:“人字九百八十二号?”
江南花家富甲一方,财富之多,据说骑着快马飞驰一天,也还在花家的产业之内。全国各地均有分号、信誉极佳的大通钱庄就是花家的产业,而花满亭拿出的银票,也都是出自大通钱庄的“大通宝钞”。为了便于管理和辨认,每一张银票都是按照“天地人”编了号的,并且墨迹颇浓,绝无重复,然而……眼前的这两张,却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字九百八十二号。
若非重号,他绝对不可能发现这两张银票是假的。但即便他现在发现了银票是假的,却也不可能宣之于众——一旦百姓们知道有这样真假难分的银票出现,必然会造成挤兑,到时候,大通钱庄只怕是就要毁于一旦了。
“所以,”花满亭见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轻叹一口气,下了最后的结论,“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再过几天,钦差就会到了。”
——大通钱庄不只是花家的产业,背后的另一大主人却是朝廷,朝廷利用大通钱庄遍布全国的分号,使各地官银流通平衡。若是钦差到后知晓了假银票的事,花家必然会因管理不当而获罪。
铜匠铺离百花楼本就不远,途径城中最好的一家酒楼太白居的时候,花满亭还顺道进去打包了一些酒菜,几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百花楼,花满亭自觉地将手里拎着的酒菜一一摆上桌,回过头来却见花满楼侧过头,将手里的假银票交给了柳墨归,然后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真的一并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