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果戈里伸出了手,“能够治疗你的人,只要我想,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无论是健康,财富,还是你所执着的力量,我都能全部给你讨回来。跟我走的话不会亏的。”
“跟你走?”芥川有些不解地盯着他,“你不也是费佳的棋子吗?”
“如果我现在就叛逃,不就可以摆脱棋子的命运了。”
“你往哪里逃?”
“暂时还不知道,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提起我的兴趣。我不想丧失自己,所以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不愿意着迷。”
“不愿意归不愿意,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你说得很对,证据就是我不愿意着迷,却还是无法规避地对你着迷了。”
芥川龙之介第一时间没有回应,只是就着偏过头的姿态慵懒地眨了一下眼眸。一溜血丝便顺着这个动作洑游于他的眼皮与脸颊,再洇出喜花般的模样休止于脚底下。果戈里那富有引诱力的声音与话语在空旷的巷内空间漫延回荡,与若有若无的耳鸣嗡叫一同徘徊于他的耳边。芥川龙之介捂着被晚风吹得略干燥泛红的脸颊,那滚烫的触感提醒着他自己最近几天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感觉自己马上就在这般羞耻又悲戚的回忆观望中一命呜呼,扑腾着一双恶心巴拉的翅膀飞上那震古烁今的天堂了。他愤愤地握着拳头,不堪地紧闭双眼。
“跟我走吧。”果戈里等着他的回答。
芥川应该会很感动吧,有这么大一块馅饼直接砸在头上,谁不会感动呢?如果是从一无所有回到从前,纵使是顽石,也会露出死而复生的侥幸神态吧,嘴上说着对人生绝望了,一边又用各种手段让自己活下来,用生命维护尊严,可用尊严换取到生命时内心又嗤笑个不停,这就是群众啊。芥川不向港口黑手党乞讨,也不接收任何人的同情,可若是被迫接受我的施舍,会是什么有趣的反应呢?果戈里这样幻想着,忍不住喜笑颜开。
正当他还在傻里傻气地嘻嘻笑时,芥川忽然把手搭了上来。
“您能给我什么呢?”
他被拉回了思绪:“准确来说,我现在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外什么也没有,不得不承认。”
“你好不知羞耻。”芥川略显腼腆地收回了敬称,凝视着他,目光因血沁入眼球而显得十分凄切易碎,“既然你什么也没有,我跟着你走,不是会被饿死吗?而且现在你和我都是通缉单上的常客呢。”
“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吧,至少我愿意努力呀,我可以努力偷,抢,呃,努力赚钱,还可以保护你的名誉,让你一直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即使代价会是我自己的一切,我也会做到的。”
“万一被叛了个无期徒刑,确实是可以在牢里活到寿终正寝了。”芥川被他逗得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再给他使些冷淡的眼色了,“你有那个偷钱的功夫来养我,不如去劫富济贫的好。”
“我试试看。”
“又在说什么浑话,你刚刚还在说不会对任何事着迷,我知道我现在状态不好,你也不必这么违心地来安慰我。”他弯起了唇角,手一扬把果戈里的枪丢到了数米远的一边,“不过你这份好心并不令我讨厌。”
“那当然了,我最懂你。”
他啐了一口:“不要脸!”
果戈里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也没有反驳。
他仿佛认命一般瘫软在了轮椅背上。已不再呈现流水式漫溢的血只是僵硬地滴落,触到地面后优美地绽开如生来异香的莲花,随后又在冰冷中软成一滩乌红的淤泥,最终于黑夜的亲吻与凉风的流转中散为灰烬。泪滴顺着精致的面部轮廓与骨节脉络分明的手背潺湲而下,朝四面八方浸润漫延。
果戈里把芥川从轮椅上扶起,然后转过身去把他背在背上,顺便嘱咐了一句“手缠紧一点”,又一脚把轮椅踢到了一边。无人持坐的机械撞上墙壁发出喑哑的震栗声,几下嗫嚅后便再也没有了反应,一边为畸零的自己掩土一边目送着那两人慢慢离去。
“死东西,你不是能传送吗?”如果不是因为芥川现在牙齿疼到张开嘴唇都会牵连皮肉,他肯定会往果戈里肩膀上狠狠啃下去。
“这样更亲密。”
“我要杀了你。”
“别再闹了,我现在一松手你就会跌在路上没人理。运气好说不定会被人恶意用车撞死,运气差的话就会被人高空抛物直接砸死。头盖骨直接被砸碎开花可不是愉快的经历,反正我不想尝试。如果你想,我可以满足你。”
“闭嘴。”
“你看,这不是能大声吼出来吗?看来伤好了不少,太好了,那我就松开吧。”
“背稳了。”
“好吧,就知道欺负老好人,我太可怜了呀。”
芥川觑眼瞄着他,一把扯下了他的帽子。
“扫到我脸了,大骗子。”
“别骂了别骂了,心都碎成一百片了。”
“大骗子。”
这回果戈里没有再接话,也没有让他把帽子给自己戴回去,更没有在他语言相逼的时候回嘴反抗。而事实上,如果芥川龙之介现在有气力并且健康的话,可能给他的就是直嘲脸面的一拳或者一脚,而不是单纯的一句大骗子了。
芥川龙之介最后朝他的背脊打了一拳,不知是单纯看他不顺眼还是为了惩罚他之前的调戏。打在身上时只能引起一点肌肉下意识的起伏,以及心房内脏几乎形同于无的颤动与回应。这一拳之后,芥川再也没有了任何力气,安静地趴在了他的背上,双手懒洋洋地垂在他的脖颈两边,两根手指轻轻环合捻住了小丑高帽的帽沿,让帽子在手中随着两人的移动不断发生细微的颠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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