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目夷并未对这上门的顾客做出什么反应,她仍自顾自地单手捧着自己要看的书,另一只手端起应侯赠予的茶具,这漆色华美,虽也不过一俗物……倒也是能与她相称。
“那个……店家……我,我是来……”飞廉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也没能把话说完。
公主目夷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她的视线还停留在书页上,却是懒洋洋地抬手,指向门外:“那药行的生意,门外便有一个。”
飞廉觉得眼前这景象有种说不出的吊诡,但是身子仿佛是不由自主那般开始了行动,他转身往门外走去。他也不知为何会听从那名美人的话这么做,但是内心深处不停地涌现出一种想法,让他无法去质疑,无法在走到门外之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门外有个年纪不大的男童,不过七八岁。
“我是来药行买药的,这药行也不知去哪里了,好哥哥你是官军,能不能带我过去”男童急的几乎是要哭出声了,“我妹妹病重,正是用药的时候。”
他背后背着的竹筐里满是带泥的药草,有些还带着朝露。
几乎不用分辨眼前之事与身后之事哪件事的重要性,飞廉在取回身体控制权的当时便是半俯下身,牵起了他的手:“别急,哥哥这就带你去。”
飞廉认识他。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此间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中的一个。男童父亲原本是在关内做木匠,有时也接些军中的活计,母亲则是专心帮助丈夫打下手,在兄妹出生的头两年时,家里的日子虽说难过,但也算是其乐融融。
后来,飞廉记得是其中的父亲去往山间采木,不幸撞上了泥石流,就此罹难。母亲本来就没什么趁手的活计,后来拿着丈夫生前攒下的一些银钱做本钱,会做些织布和卖菜的活。但关内多是军士,于有些家底的人家而言,那些布又甚是粗糙,几乎到卖不出去的地步,主要还是靠着卖菜为生。
寅时起,戌时才休息。这积劳成疾,才不过一年,就随着丈夫一同去了。
两个孩子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就是这样的境况,老天爷犹觉得过的不够苦,再一年,才是五岁的妹妹便是生了病。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需要吃的药,关内产不了,非要男童去山中采药与药行换了钱再转而去买药行内经由外地行商转卖的药草。
那妹妹生病是有两年了,但做哥哥的年纪虽小,这函谷关附近的山川行走几年,倒也驾轻就熟,采了药草去药行换钱,再拿钱去药行买药草。这一两年,妹妹竟是好生生地活下来了。
有时,飞廉借着父亲的名义去行道布善时,偶见男童带着妹妹出门,那脸色也有好转的迹象。也许,再有段时间,那病就能彻底的好了吧。
这回药行没了店面,若是改换门庭,总是需要些时间,这时间对于一般人而言,或是等得起,但是于这兄妹俩,还真不一定能够等得起。
可先去卖药换钱,然后用钱买药。
好在飞廉是知道那家药行的本家所在的。
“这些药草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卖不了几个钱。”失了店面,就剩老宅的药行主人没什么好心情,他就瞧了眼男童背后的药框,就是摇头,“我那店都不知道再开门是什么时候呢,这时候把这些给我,也只能白白放在堂里,晾晒都做不到。不收。”
“现下山里有些地方都开始结冰了,草根本长不出来……”男童一听这话,当时就有些急了,“好伯伯,你这里晾晒不开,我可以在家晾晒,那分量绝不会比这个少的。”
“又不是我让山里结冰的。”药行主人颇是有些无谓,“既然说晾晒,你就一个小小的采药药童,可知晾晒之时须得多少讲究?便如慢火熬药,要几分苦涩沾舌,那味道才算好?晾晒要是不懂其中深意,哪怕之后模样一般,其中差别也是千差万别,一把药草扔进炉子里,全是药渣。”
飞廉不懂这些,听这药行主人说的那么唬人,左右就是不肯收这些药草来换钱嘛。而这男童,若是无钱,恐也难来为妹妹买药。他想了想,便将手伸向了腰间别着的钱袋子:“他妹妹救命的药草是要多少钱,我来出……”却是发觉钱袋子不知何时已是不翼而飞了。
将长/枪置于柜台之旁,飞廉将全身上下都摸遍了,也没找到钱袋子。他分明记得在进那间书肆之前,他的钱袋子还是好好地系在腰间的。
难不成是丢在那间书肆了么?
而这时药行主人也看出了飞廉的窘迫:“大人是忘了带钱出门么?再回家去拿也未尝不可。我也心疼这两孩子的遭遇,但是小本买卖,毕竟是要做生意的,可不能如此心软坏了门风,还是得有钱来,我这药草才能卖的出手。本店概不接受赊账欠账。”
这药行主人把话说的如此明白。飞廉自然也没有在此地好好待着的处境了。他牵着男童的手便是往店外走去,心知,只是自己势弱,若是友仁或者拂恶在这里,这个药行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会计较那些银钱药草的:“待我找着了钱袋子便是过来,你自是好等着。”
男童被飞廉带着出了宅子,小小孩童,早已尝尽人间冷暖,他对飞廉千恩万谢:“好哥哥,真是多谢你了。才不敢让你带了过来,还让你增添了这些花销。山间虽是有些地方结了冰,但也不是不能经人,今日尚早,我再去瞧瞧,要是能寻到些冬虫夏草,灵芝一类,妹妹的病肯定是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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