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砚倒是已吩咐了去太医局传人,见阮雪音坐在龙榻边出神,犹豫道:
殿下。
照阮雪音往常作派,此刻会先于御医给顾星朗察看。但应是太累了吧,万里跋涉,一再应对剧变,连君上都倒下了,皇后竟还撑着,实在叫人敬服。
殿下去偏殿歇着吧。或者直接回承泽殿。待御医给君上瞧好了,臣来给您回话。
承泽殿距挽澜殿本就近,棠梨得了消息,领着碧桃过来接阮雪音,涤砚话声刚落,她俩正巧抵达寝殿门外。
阮雪音出神是为上官妧,和她那些话。
她不想立时给顾星朗号脉、判断,想先听听御医怎么说他们不知关窍,也就不会受任何引导,没准能拿出另一些观瞻,和办法。
本宫就在这里。吩咐下去,宫外情形如何,每半炷香来报一次。去看看太医局的人到哪里了。淳风在重华殿吧?请她过来。
涤砚一时无言,只能照办,唤棠梨和碧桃进来照料皇后,自去安排这三桩事。
两个婢子乍见阮雪音,都是一呆,比离宫前又瘦了许多,纤弱飘摇得似风一吹就能倒,只神情比往日更坚毅,眼瞳深处,冽冽流光。
故人相逢,总还是值得一笑,阮雪音勉强展颜,好久不见。
殿下受苦了。棠梨道,只觉心疼。
碧桃巴巴抹眼泪,被棠梨呵斥,二位主上好好地在这里,哭什么,晦气!一壁说,让小丫头去备热水,要侍奉殿下梳洗;又张罗膳食,一样样报菜名,全是阮雪音素日里爱吃的。
你如今这副架势,与云玺一模一样,也算出师了。阮雪音说完,心头一紧,陷入沉默。
棠梨自进来便想问小公主、小郡主和云玺在何处,碍着室内气氛压抑,不敢,听这话方小心翼翼道:云玺姐姐呢?
阮雪音摇摇头。
棠梨不明白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总归不能追问,只就着浸了花瓣的温水给阮雪音浣手,擦拭毕又涂香膏,十足精细轻柔。
太医局的人来了,阮雪音示意其上前为君上诊治,又问涤砚:张玄几呢?
张大人今日不当值,不在宫内,此刻,怕也不好去请。
外头在打仗,如何请。崔医女在宫里么?阮雪音又问。
这却不知。涤砚不全然清楚外间局势,好歹晓得领兵闯覆盎门的是永安侯崔义,臣去问问?
阮雪音点头,若在,也叫过来。淳风
我来了!此句未问完,淳风的声音响起在重重纱幔外。
她压着嗓,迅速越过一级级宽阶,近前了,望一眼龙榻上顾星朗,唤一声阮雪音:
嫂嫂。
阮雪音从未如此刻般确定淳风可堪大任。
她没有冲到顾星朗边上一惊一乍,分明焦灼却不显于面,多一句问都无,只这样轻唤嫂嫂,等着一应交代与安排。
长姐还好?因要给御医挪位置,阮雪音坐在一侧玫瑰椅上,向她伸手。
淳风便也伸手握住她的,坐到旁边,不好。但七哥说嫂嫂说的,必得一直陪着,我们就都赖在重华殿,也不让她独自回寝殿休息。正好宸儿得用午膳,孩子家一闹,她不能不管,勉强还能动能说话。
看来顾星延已将始末告知淳风了。
宸儿问起爹爹了么?
嗯。淳风默了默,七哥告诉他,爹爹病了,要好一阵才能回来。她抬眼望阮雪音,
三岁的孩子,能骗住的吧。等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阮雪音也默了默。叫你来,是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
嫂嫂尽管说。我只怕使不上力,干着急。
你即刻出宫,先去相府看纪齐。
纪平伏诛,顾淳风最担心的除了长姐便是纪齐。她巴不得,点点头。
纪平的尸首被送去了镇国寺,你带他一起去瞧瞧。
淳风没太明白。纪齐是亲见了兄长被长姐了结的,何苦再睹一次遗骸,再在心口捅一次刀子,更激化某些矛盾?
她面露难色,阮雪音便凑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顾淳风眸中风云变幻,怔看了阮雪音好半晌,再点头。
然后北上,打探边境状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朝朝。
太乱了,边境乱,国都更乱,纵有军报,恐怕都很难送到她手上。
淳风的心思全落在最后半句话,终于急起来,在正安门外我就想问,朝朝呢?!
阮雪音心内一再架起的铜墙铁壁便因此有些摇晃,强按着,将有关朝朝的情形简明讲一遍。
谷锂你在北境领兵多时,对地形熟悉;护送朝朝的是阿香她们,你的人,与你最是默契,你出马,成算大。阮雪音平静道,不愿表现得太过哀戚,让本就艰难的局面雪上加霜。
嫂嫂放心。淳风沉声,脸上一片肃杀,我定将朝朝带回来,谁若敢伤她,我必追那人到天涯海角,将其千刀万剐。
阮雪音整个人晃了晃,淳风便知失言:
不会不会的。我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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