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铺子的归属定了下来,恢复成原来的租金价格,饶是一向沉着冷静的袁依婉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见夫君脸上尚有迟疑,又将心提了起来,轻声问:“可有不妥。”
他大掌护着在他身上乱踩的儿子,不想隐瞒袁依婉,艰难道:“他们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二字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袁依婉嗓中一卡,莲花帮可不能算是大家眼中的正常组织,至少以朝堂的角度来看,那便是与官府敌对的“贼”。
而陈柏卓他说对他们熟悉,失忆前的陈柏卓又会是何人?
不管是何人,她面前之人依旧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她问:“可梦到过?”
自从回了洛阳,陈柏卓夜晚做梦,经常能梦见自己在洛阳城中行走,两人已确定他是洛阳人,陈柏卓自己也在秘密探查自己身世,如果他梦到过,就证明他曾经和他们接触过,未必能证明他也是莲花帮的一员。
陈柏卓给了她一个不好意思要拉她下水的表情,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齐齐叹了口气。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没准他就是莲花帮一个不起眼的人呢。
小小三郎不知愁,指着大门叫嚷:“父父、玩,玩!”
袁依婉给儿子擦了擦汗,叮嘱他不许跑远,就放他出去了。
三郎已经对家门口的街道熟悉了,往常这个点,他的邻居们会将门打开让他进去玩一玩,今日不知怎的,全都关着门,他晃悠了一圈,在家中看护他的仆人注视下,蔫头耷脑回去了。
年轻妇人家,许久未见的夫君终于归来,可年轻妇人却并不想理他,自顾自给三郎绣着虎头帽。
“夫人,我刚刚好像听见小孩子的声音了,是新来邻居家的?你这莫不是给他绣的,咱自己孩子还没有呢。”
“说的好像咱们两个有孩子一样。”年轻妇人收了针,用牙咬断绣线,将小帽子放在箱笼中,爱惜地摸了摸。
她夫君颓废地坐在床榻上,哪里还能看得出在外面的骄傲,生气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蠢的跟豚一样,桓家已经注意到莲花帮了,这次故意让家中庶子来赌场赌钱就是起了要吞并莲花帮的想法,这个时候不把莲花帮分了,指不定桓家还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有个大嗓门骂人:“说他是白眼狼都是恭维他,他就是只黄鼠狼!三爷的东西凭甚分给他,还想要南市一条街,我呸,他不配,他都不配跟我当拜把子兄弟!”
“你听,你听听!”年轻妇人的夫君,也就是莲花帮的老八,从床榻上蹦下来,一副你别拦我,我要去狠狠骂死他的样子。
走到门口,发现自家夫人自顾自吃着糕点,气馁地回来,“他们怎么就不懂我呢,我还不是为了莲花帮好!在外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年轻妇人给他嘴里塞了块糕点,堵住他那张嘴,在心里叹道:只是宁与莲花帮共存亡,也不想看着它四分五裂罢了,莲花帮若是分了,那还是三爷的莲花帮吗?
隔壁的大嗓门依旧在骂人,两个柔弱的妹妹一人抱着兄长的一条胳膊,不断安抚道:“就是,兄长骂的对,但兄长何时能把你的络腮胡刮一刮?”
满脸络腮胡的老四摸摸自己的胡子,他也不想留,但他面嫩,且看他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就知道了,不留胡子没气势,疲惫了几个月,他也骂不动了,享受着两个阿妹给炒的肉,惊奇道:“怎的有豚肉?”
两个妹妹就笑道:“是邻居家给的,还教我们怎么炒。”
“从未见过离离这般聪慧又好玩的小女郎。”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让兄长好好吃顿饭,睡个好觉,再跟他说新邻居是当官的,能面见圣上的那种官!
老四和老八能享受来自亲人的关怀,累得在床榻上到头就睡,对门的老六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婶子拿着鸡毛掸子对着满院子跑的富态小胖子道:“你给我站住!”
老六一身肥膘,边跑边摘自己手上的金戒指往后抛,婶子就跟在他后面捡,边捡边骂他败家子,假的也是花钱买的呢!
终于老六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给婶子赔罪:“我的好母亲哎,儿子做错什么事了,你且先让儿子吃顿饭,儿子为了处理赌坊的事情,那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一天睡过好觉吃过好饭!”
婶子鸡毛掸子一扔,竟是气得拿手背抹起眼睛来,哽咽道:“老六啊,人不能没良心!我没把你教好。”
老母亲一哭,这可把老六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扇了自己两巴掌,“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但儿子错哪了,还得劳烦母亲告诉儿子不是。”
“少跟我来那文绉绉的话,”婶子一推老六,背着他道,“当年咱俩逃难到这,若不是三爷给了咱俩一口吃的,咱俩早死了,人得记恩情,你不能因为三爷失踪就把这事忘了,还卖了他的宅子!你让三爷回来住哪!?”
老六颓废得坐在椅子上,这椅子也是他看坐的舒服,特意给他母亲买回来的,最便宜那种,连刻花都没有,整个宅子,就跟这椅子一样,清贫的一眼望到底。
莲花帮是有赌坊有妓院有街面铺子,但那都是三爷的,他们得给三爷留着,谁都不能动。
这些年莲花帮心思浮动,老八又上蹿下跳,弟兄们吃饭也得要钱,大家手上都不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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