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梓不由得心生感慨,或许律法过于严苛,但有太子如此一心为民的储君,又有皇上如此爱民如子的明君,想来不用多久,百姓们便不会再有凭白无辜被牵连的事端。
感慨完不久,他便又将心思放回到旨意上。现在其余想法都可以先放一放,如何尽善尽美的完成皇上吩咐的事情,才是他当前最应该想到的。
朝廷以盐铁为利时日不短,从没有费心把上好的铁拿去做农具的时候。
若不是景山这里有了高炉,再加上太子殿下送来的温度控制用具,恐怕以之前的冶铁产量,皇上宁可免田税,也不会同意补农具。
戴梓细想起自己从前见过的木制农具,木柄宜受潮,开垦的犁头又不锋利,很耗费人力。皇上叮嘱他们用心,不就是想做出一批省时省力的好东西来补偿百姓吗?
考虑到寻常百姓的力气,这农具既要精实又要轻巧,每件的重量都要恰好又不耗费力气,又能在犁地时轻易把积压的土壤开垦出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琢磨的。
戴梓向来是个专注做事之人,不论做什么,他都习惯在动手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在副手通知所有人改变努力方向,他还是召集了所有人,先强调了一下做农具的重点。
工匠们初听消息,甚至比戴梓还要遗憾。毕竟这两年都是大伙合力一起揣摩做各种火器,逐一调整各种细节。不说别的,大伙对短柄火铳
的感情就不比戴大人少。这突然通知不让做了,还真挺舍不得的。
戴梓见工匠们皆面露不舍,想用心做事的心情便突然降了几分。谁还能比他这主事之人更舍不得放弃火铳呢?
副手见状好笑,站出来劝道:“大人和诸位都不必如此,皇上只是叫咱们先做农具,又没说以后不能再做火铳。做好了这批农具,说不得皇上和太子殿下一高兴,又送了新的图纸来呢?”
副手说完,还沉浸在不舍之中的工匠皆是一脸懵。对啊,咱们大伙伤心什么?办好了现在的差事,很快就能继续做火铳火炮啊。
大家伙儿很快重振士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起自己对犁车和耦车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如何改革的看法来。
康熙下旨命令戴梓做农具时,自然也不忘叫人去通知四阿哥,把此次对施南突发事件的处理结果公布于百姓,除了口头传达之外,他还命湖北巡抚派人写在告示上,以及复印在读书人人人皆知的报纸上。
朝廷的好政策,就是该及时叫天下人知道。
四阿哥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还见过他家太子二哥想办什么事儿有办不成的时候。再次在心底感慨过二哥的能力之后,胤禛便着力命人紧盯着湖北巡抚的动静,堤防他阳奉阴违,不好好按照他汗阿玛的吩咐办事。
湖北巡抚自然不敢耽误,接到旨意后便速速命人写了公文,将康熙的恩旨大夸特夸,又命人每日在热闹的集市上大声宣读,以此表示自己全心全意办事的态度。
除了口头称颂,他也没忘了报纸的作用。亲自提笔写了一篇文章,来称颂康熙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的功绩。
湖北的童生们还将报纸上的公文反复阅读。根据他们长久以来阅读报纸的经验,这上面写的任何东西,日后都有可能出现在科举考试的考卷上。
因为传播范围广,闹事的百姓很快也知道了皇上下令官府把田地原样归还给他们,并且许诺只要他们照常补交田税,便额外再赏赐农具给他们的消息。
带头闹事的已经被关押了,当时跟着起哄的除了口头警告,没受到任何处罚。所以他们自然也以为,官府是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这些“凶恶”乡民的。
对交税款换农具的事儿,这些人刚开始很是不情愿。毕竟他们虽然算不来什么精细账,却也都明白金银哪个是大头。一顿饭几文钱算不清,但是朝廷每年想从他们口袋里掏走多少钱,他们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天下谁让不晓得,税款才是大头。农具?那才值几个铜板。而且还不是现在就发,还要等上一个月之久才能拿到手。
虽说现在不是耕种的季节,即便要耕田也要等到开春之后,可是朝廷这样说是施恩却明显又拖延的旨意,压根没有解决他们的根本需求啊。
所以初听消息的时候,还有不少村民打算强硬到底,联合那些依旧不忿于官府强行征田的村民再去闹事。
但他们出村子之前,就被村里的话事人里正给拦住了。
年过古稀的里正紧盯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没几眼便把众人看的忍不住低下了头。里正见众人好歹知道羞耻,这才苦口婆心的劝道:“朝廷既然愿意宽恩,不计较你们上次堵在衙门口的事儿,你们就赶快算了吧。自古民不与官斗,你们再纠缠下去,官老爷的耐心被耗完了,可当心你们的脑袋。”
带头之人是村里田庄上最好的把式,除了自己的爹娘,最服气的就是里正。他想了半晌里正的话,很快也消了火气。
地重要,钱重要,再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想透了这点,他只能低头服气道:“里正说的是,我们不再闹事便是。”
他都不敢再去闹了,其他几个汉子就更硬气不起来了。众人闷声道:“都听您的,咱们不去便是。”
不只不闹事,为了防止自己被秋后算账,这帮人还学起了“负荆请罪”的典故,挑了个时间,一齐到府衙门口请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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