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祈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抵着额头把人推开,自己坐远了些,抱胸叠腿,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等着小少爷自己招供。
“我和五哥……反正也没有血缘的嘛。”南宫秀人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居然就憋出了这么一句,“就算有血缘也生不出孩子,有什么关系嘛。”
蓝祈忍无可忍:“谁要问你这个!”
南宫秀人心虚地缩了缩脑袋,眼睛瞥向一边,小折扇挡住了嘴,小声嘟哝:“反正、反正五哥也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也没有真的喜欢他……抱团取暖而已。”
他说得倒是满不在乎,说完却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微垂的眼帘下掩藏着一抹隐秘的、或许甚至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落寞。
“再说了,到底怎样才算喜欢?”小少爷晃着折扇,神色迷离又苦恼,“蓝酱,你和三哥那么好,你和我说说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那副为情所困的小模样居然还挺像回事,蓝祈一时都有些愣,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差点又被他带偏话题,再沉着的性子都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想打人的冲动,扶额道:“说正事。”
南宫秀人哀怨地叹了口气,嘀咕着“蓝酱冷漠蓝酱无情蓝酱没有心”,眼见蓝祈那双杏眼都危险地眯了起来,才终于坐直了些,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不想南宫家在朝堂上了。”
“毕竟是商人出身,本能就要趋利避害,既想往上登顶,又不想拿家里老底冒险,哪有这种好事?事实就是南宫家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三家之中最稳也最弱的,高不成低不就,能出个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基本就已经是巅峰了。”
“如今没有刘家和楚家顶在前面了,南宫家孤零零的,还不是陛下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我爹现在不太能管事了,暖闻这个撒手王爷肯定也指望不上,几个哥哥说实话都没脑子,一把年纪了也没一个混上宣政殿。等到新官制下行,陛下肯定要使绊子让他们没政绩,第一批就把他们刷下去,倒不如早点退了,还能留点体面。”
蓝祈听他居然连新官制都知道,心中对他的认知再次刷新,不咸不淡地反讽道:“南宫少爷消息好生灵通,御书房里统共议过两三回的事都能知道,想来对五公子的意图也该了如指掌,何必特地来问我?”
蓝祈鲜少有动怒的时候,除了性格使然,也因为他生活圈子很小,在乎的人和事也很少,没什么值得他动怒的;而真正让他在乎的人,他也狠不下心来真的生气,往往都是假惺惺地端起架子,不笑不骂,言辞刻薄,开口都是敬称,脸上写满了“保持距离我们不熟”的疏远,可眼神里又有那么几分“现在认错哄我还来得及”的意味。南宫秀人看过太多次他和夜雪焕使性子撒娇,那副斜着眼喊“王爷”的嘴脸,和现在一模一样。
能让蓝祈摆出这副姿态来,说明他是真的在乎这个朋友,南宫秀人对此很是得意满足,但他当然没本事也没胆量像夜雪焕那样把他抱起来狠亲一通地哄,就只能和他坦白。
他不由得有点犯愁,他和南宫显的关系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又能和蓝祈交代些什么?
“我好歹也是个小公爷,这点消息还是能知道的啦。”他盯着自己的鞋尖,毫无底气地辩解,“但是五哥想瞒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
“自小五哥对我就不一样,他想要南宫家是真的,想要保护我也是真的……所以是我主动爬了他的床。”
蓝祈:“……”
南宫小少爷,人不可貌相。
“我也没办法嘛!只有这样,我才能拿捏着他,和他提更多要求嘛!”
“我看你献身献得挺情愿的。”蓝祈不为所动,“既是帮你,又何必避着你去见容采?”
“目的相同,手段不同。”南宫秀人噘嘴道,“五哥不想我插手,但我也不能真的让他一个人去做恶人嘛……”
这避重就轻的口吻一听就知道是在回护,这两人的关系定然不如外界传的那样不堪,但也绝不是南宫秀人自己所说那样简单。
蓝祈心知就算再问下去,小少爷也只会顾左右而言他,再问不出更深一层的内情;何况这说到底是南宫家的家事,南宫秀人也早就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清楚自己所想所求、所作所为。既然明确表示了要自己处理,他便没有插手的立场。
——同理,他也不想南宫秀人再过问那块鸽血石的事。
各退一步,互相装作不知情而已,无论对于蓝祈还是南宫秀人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蓝祈心中已有决断,一时却未表态,加重了些语气道:“此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好,南宫家或许会有灭顶之灾。你确定你自己可以?”
南宫秀人沉默片刻,答道:“不确定,但我总要试试。无论南宫家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自己承担。蓝酱唯一可以为我做的,就是相信我。”
他紧抿着唇,眼中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觉悟,看得蓝祈甚至都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闪,终是叹道:“我信你就是。”
他抬手推开小半车窗,吩咐车夫改道去枫江苑,转过头又道:“你五哥说他想跟着去开皇陵,具体情况我不知,你可以自己去问。”
“我就知道蓝酱对我最好了。”小少爷立马喜笑颜开,方才那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模样仿佛从未存在过,“我请你吃蟹粉小汤包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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