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动很快便过去,而外面的风雨依旧在持续。
约莫过了一刻钟,大当家才起来,道:“它……它们都走了……”
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书生瞪着云楚岫与无清,呵斥道:“若不是还能从你们身上捞银子,方才惹出那么大动静,就该让你们被阴兵带走!”
阴兵?
云楚岫和无清此时心中充满了疑惑——方才的举动难不成是在祭拜阴兵?
众人将洞穴收拾好,很快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大当家豪迈地喝了碗酒,对二当家结巴道:“谷……谷生……将将……这俩小子松开……还……还没让……让他……他们自报家门!”
李谷生将棉布抽出,又特地用力勒了勒绳扣,“让尔等再跑!”
云楚岫可算能喘口气。
李谷生拿出一旁的笔墨纸砚,一本正经地写着勒索书。
云楚岫借着昏暗的火光望过去,还是笔力隽永的小楷。习得一手好书法,哪怕去城中谋个代写书信的差事,也总好过在这大盲山当劫匪。
他报了薛廉道在扬州的府邸,也该警醒警醒这老家伙。
大当家在一旁认真的瞅着李谷生写得他完全不认识的字,咧嘴笑道:“识……识字真……真好……不像俺……只……只会喊……喊打喊杀……”
李谷生苦涩一笑:“章庆大哥说笑了,识字亦无用,还不是同大家伙被官府逼得来到这大盲山上,落草为寇。”
一提起官府,众人皆露出悲愤的表情,攥紧拳头仿佛即刻便要提刀同他们大干一场。
云楚岫问道:“你们为何言是被官府逼得?”
闻此,章庆不爽得啐了口。其余人说道:“你这种富贵公子又懂什么!你们家大业大,官府护着你们,像我们这种命如草芥的老百姓,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李谷生拉住义愤填膺的他们,道:“与他们争执亦无用。”
外面的风雨持续了一下午,总算在日落时分褪去。
章庆把玩着从云楚岫身上搜来的那把羽扇,一打开,精致的扇面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这富贵人家的东西就是好啊……连扇风的小扇子都做得如此精巧……这要换成粮食咱能吃老长时间了……”
憨厚的章庆自是未曾发现羽扇的玄机,他合起,放置在自己腰间,起身走两步,得意道:“何如?”
众人:“大当家的,帅!”
威武洞内生火做着饭,李谷生端来两碗野菜,放在两人跟前,“荒郊野岭的,没什么好吃的,要委屈你们这种富贵公子同我们这等粗人啃野菜了。”
无清还以为他们这群人做了山匪,伙食应如话本子上所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可现实并非如此,他们仍然吃着残羹冷炙,日子过得十分凄凉。
李谷生解开二人的绳子,云楚岫端起面前的野菜,望向前方——一群人正围着一个锅子,从里面捞着野菜。
往日,他总在扬州上的折子中看到地方官描述此处百姓如何地安居乐业,物阜民丰。
原来所谓的物阜民丰,只是靠野菜充饥。
云楚岫忽而有些许难受,在如今可谓是盛世的大周,依然饿殍遍野。
李谷生坐在二人旁边,边吃边盯着他们,以防他们偷溜出去,赎金打了水漂。
尽管野菜难以下咽,可李谷生仍旧硬着头皮吃。
云楚岫找话题道:“看你写得一手好字,可是以前上过学堂?”
李谷生似是并不愿提起,闷闷地回,:“不仅上过,还中过秀才。”
“那便继续发愤图强,考取功名,假以时日定能闯出一片天地,何以沦落至此?”
李谷生放下了筷子,讥笑道:“不谙世事的公子哥总是想得如此简单。秀才往上便是举人、贡士、进士。可考上了又能如何?我一介布衣,无家世无背景,处处受那些士族之人排挤。”
“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经人举荐便可谋得一官半职,而我这种位卑言轻之人,努力一生也看不到尽头。倒不如随他们这些被官府逼迫下矿的人一同做个贼寇,还能填饱肚子。”
李谷生语出惊人。
云楚岫对于他所言的遭遇本就充满同情,大周官僚不正之风由来已久,尤其在荣氏一族崛起后,这种风气更加地泛滥;但他没料到这里的贼匪,竟曾是被官府被逼下矿之人。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他审慎地问道:“所下之矿,可否是铁石矿?”
李谷生意外地看向他:“看来你也不是个只会吃喝玩乐享受的公子哥,诚然是铁石矿。”
“据我所知,大周律法规定,矿工需造册登记,每年都由官府发放抚恤银两,来安慰他们用生命采矿。”
不知何时,威武洞的其他人听到了二人的谈话。
章庆“呸”了一声,“有……有个屁的抚恤银!”
其余人附和道:“是啊,不仅没有抚恤银,官府还强行征用俺们,不发一文钱!俺亲眼瞧着村庄里那么多兄弟,进了铁矿没一个活着出来的!这要命的活,谁还敢去?”
李谷生将话接过来,继续道:“他们不去,官府便派人来抓。他们只得往这迷路众多的大盲山跑,官府便报这些人成了贼寇,前来剿匪。”
章庆咒骂道:“他……奶奶的!匪……就匪!幸……幸好谷……谷生肚……肚子里……有……有点墨水……指挥俺……俺们提前……跑……这才没落到那群……群王八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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