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云楚岫倒也明白了,怪不得魏国安等人进了盲山许久无法完成剿匪任务。除却复杂的地势因素,还因为他们有个小军师,这才能逍遥快活。
聊了半天,章庆骤然意识到自己跟个人质有什么好倒苦水的!他们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又不晓得民间疾苦。
他摆摆手,道:“同同……你这种公公……公子哥儿讲讲……了也也……白搭!除……除非你……是朝……朝廷派……派来能大过过……刺史的官儿……才能帮……帮我们洗洗……清冤屈……”
无清听完他磕巴的一段话,情不自禁地笑着。
被绑的这位,可不就是朝廷派来的江南黜置使大人吗?
他偏头看向云楚岫,此人正沉重地低着头。
无清倏地明白了他今日故意挑衅劫匪的目的——一来这些贼寇熟悉盲山地形,能解了他们遭遇鬼打墙的困境,二来他想深入探究扬州匪患的隐情。
夜已深,李谷生给二人送来一方兽皮,道:“山里不比城中,纵然业已入夏,山里的夜依旧带有丝凉意。”
无清接过,客气道:“谢谢。”
李谷生的脚步猛然停住,意外道:“我还是头回见有人被绑了,还能对我们这些贼匪道谢的。”
无清的寒症本就深种于体,云楚岫将整张兽皮披在他身上,对李谷生道:“我亦是头回见还有贼匪对人质嘘寒问暖的。”
李谷生哼了一声,嘴硬道:“这是对银子嘘寒问暖!你们还是乞求家人能尽快将赎金送来,少一两都让你们活着出不了盲山!”
无清靠着云楚岫宽厚的肩膀,渐渐入睡。
他却难以入眠,目光从设满路障的洞口望去。
夜空中毫无半点星子,由远及近蔓延着犹如血染就的暗红色,像极了黄泉路的彼岸。
扬州的“暴风雨”始终未停歇。
距离洞口不远处,云楚岫似是听到了有大队人马在移动的声音——先是长长的利剑划过石子发出“刺啦”的响声,倏尔变成嘈杂的兵戎相见的喊杀声。
云楚岫仿佛又回到了在雁鸣关外驻扎的日子,沙场上兵器相搏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声音忽远忽近,在这空灵的山中,倒显得凄凉哀怨,甚至平添了一丝恐惧。
只是在这大盲山中,何来的军队?
若是魏国安率人找到了这些贼匪的巢穴,大可直接冲进来,又为何在外故弄玄虚?
他正疑惑着,正在酣睡的劫匪们其中一人迷糊着起来小解,而那战场厮打声乍然加强,震耳欲聋。
那人一下从梦中惊醒,尿越来越多,只不过却是吓得。
他颤抖着身子,惊悚道:“阴兵在借道……阴兵借道……”
第76章 阴兵借道(2)
如此撼天动地的声音顿时也惊扰了其余人。
所有人皆从黑暗中惊醒,但谁都不敢去点燃火把照明。
李谷生亦害怕,可他同时亦是这威武洞的二当家,关键时刻定要保持冷静,不能乱了分寸,否则其他人会更恐慌。
他小声道:“兄弟们都闭上眼睛。老人常言阴兵过境,见者必有血光之灾。我们保持镇定,让它们借道回去地府,定能相安无事。”
李谷生是这里学识最高的,包括章庆在内,皆听他的。
于是众人紧闭双目,互相依偎在一起,静等厮杀声消失。
云楚岫曾在《蜀地游记》中见到有关阴兵借道的记载,上面言:“晋顺康三年,地动发于蜀,赤天暴雨。雨歇,某农途中忽见前面幕幄营伍、旌旗人马五六万。不久有辎重鼓角,部队纷纷而动,或歌或语,喧然竞进②。是故谓曰阴兵借道。”
他自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坊间还传言云族拥有长生秘术,而他云楚岫不仍旧生病需寻医问药?
不过须臾,山中便又恢复了先前死亡般的寂静。
众人才松了口气,受此一惊,睡意也全无。
如此一折腾,天已微微亮。
最先听到阴兵过境动静的劫匪喟然道:“先前总听村子里的老人讲,大盲山曾是前朝晋军同大周作战的地点。前晋大将高复达在此惨死于周军剑下,最终未能为忠心侍奉的君主守卫住大晋的江河山川。他同他部下的执念化作野鬼,留在盲山中。”
“每年到这几日,尤其是地动山摇之时,他们便从地府离开,回到沙场,完成未实现的心愿。”
李谷生也长叹一口气,“时运不济,前晋命数已到。倘若大周有此大将,亦不会和匈奴纷争战乱数十年。”
章庆看似粗犷,实际最怕这鬼神。
他将头缩进兽皮中,捂出一身汗也不觉热。心中充满了畏惧,章庆变得更加口吃:“没没没……没想到今……今日还……还还真碰碰……碰上了。”
李谷生附和道:“以往都是道听途说,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
无清听他们讲得有鼻子有眼,原来大家皆是首次听到阴兵借道。
章庆恐慌道:“昨……昨夜俺……俺没睁睁……睁眼……高高高……将军不不……不会来找俺……俺吧……”
李谷生打趣道:“要找也是找大周的皇帝以报亡国之恨,你一山野匹夫,高将军找不上你。”
闻此,章庆才将身上的兽皮脱下,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
最难捱的夜已经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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