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夏呼吸微微顿住，就这么看着他。
    “你不是都听到了。”
    “所以？”
    他微微附身，骨节分明的指节就这么扣住了她的脸蛋，嗓音低沉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温和地很，“你在意什么？”
    他只是笑，“我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
    江暮夏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看着面前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突然就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视线都不敢跟他直视了，“没有。”
    “没有什么？”
    男人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就这么抱在了怀里。
    “宝贝儿。”
    那嗓音虽然宠溺，可却带着低而缓的轻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你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也不是可以为了爱情不管不顾到自己给自己一刀还无动于衷的小年轻，我选择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因为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七年多还是放不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感情上过分的偏执，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爱她，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还迷途不知返。
    他是成年人，所有的利益得失都是盘算过的。
    可……
    偏偏在这种利益得失盘算过后的蓄谋已久里，他的记忆和过去全都是属于她的影子，就像是一场噩梦，每每想起都无法忘记。
    于是啊。
    在这七年多的无数个深夜里，他总是零零散散地假装自己忘掉了那些过去，于是在假装过后去又无意间想起来，等着下一个深夜继续佯装忘记。
    他前半生顺风顺水，却偏偏一头栽倒在了爱情的轮船上。
    船毁人亡。
    有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自己过去在各种方面都太过于平淡，以至于老天爷专门给他安排了这个难以度过的情关。
    江暮夏被迫对上他的视线，睫毛都跟着颤动了。
    “我知道。”
    “呵。”
    他低低却又缓慢地笑，“既然知道，还非要追根问底？”
    江暮夏呼吸瞬间紧绷起里，“我……”
    “夏夏。”
    他就这么捧着她的脸，细碎的声音带着明显沙哑的呢喃，“当初你为了这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闹着说跟我分手之后又复合的时候，我可没有在意你们之间到底做到哪一步了，所以不要总是旧事重提，惹我不开心，嗯？”
    旧事重提。
    “没有。”
    江暮夏微微愣住的眼神总算是有了些许色彩，“只有你。”
    “所以？”
    男人的嗓音徐徐灼热，带着密密麻麻的细软，很是漫不经心，“因为你当初认错了人，导致了我跟你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又因为你第二次为我着想，所以你就自顾自头也不回地跟别的男人跑走，丢下我一个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
    提到最后那五个字的时候，江暮夏的瞳孔瞬间都紧缩了起来。
    “韩庭之……”
    “我不想提这些，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想起来呢？”他的语调很宠溺，可宠溺之外更多的是缓缓而低的哑，甚至微微嗤，“夏夏，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
    江暮夏想给他解释，说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错过了什么，可最后话到嘴边，他说的那些事，的确是她全部亲手做的。
    “我认错了人。”
    她对上他的视线，嗓音都带着卡在喉咙里的哽咽，很是固执，“韩庭之，你不能因为我认错了人，就彻底否定我对你的感情。”
    “嗯。”
    他只是垂眸，“然后呢？”
    然后？
    江暮夏脑袋微微涣散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应该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迟到了很久的应该解释的事情。
    “我之前跟你闹离婚的时候，我精神状态不好，而且眼睛……”
    她抿了抿唇，脑袋都本能跟着低了下来，“医生说后半辈子有永久性失明的可能，再加上我还不能怀孕，以后留在你身边肯定是个累赘，所以我想……我不能拖累你……”
    大概就是很多事累积在一起。
    她也很乱。
    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在他身边彻底变成瞎子的事实，也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要是真的留在他身边，他要面临负担重重的以后。
    甚至……
    如果不是当初自己跟他分开，她也不能彻底认清自己的心。
    也，永远不知道她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呵。”
    韩庭之看着她微微呆滞的表情，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唇瓣的笑意都弥漫到了眼角眉梢，“怕拖累我，所以跟我闹离婚？”
    好像……
    这个理由怎么听起来，都是那么冠冕堂皇。
    她自己都不信。
    其实早就在七年前他们分开的时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也做好了看着他结婚生子的准备，所以选择了离开。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活不下去。
    她当时这样想。
    更何况自己好像这么多年除了韩庭之之外，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像样的感情，甚至在情感上近乎于淡漠的成分。
    她不相信爱，却又固执地想去寻找爱，确认爱。
    可……
    等到自己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之后，她才发现那些一开始她拼了命想要追逐的东西，本身就是无关紧要的。
    她要的是当初槲寄生下，抱着醉醺醺的她回家的韩庭之。
    而不是别人。
    与其说是他们之间错过了七年，不如说是她那不完整的感情缺陷里，她用七年的时间说服了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坚持的，并且至今无法忘记的真正意义。
    她算不上什么好人，或者说之前的很多事都是处于肆意妄为的张牙舞爪。
    毫无道理可言。
    之前的很多年里她总想抓住点什么东西，证明自己不是个空壳子，于是找了一个又一个救命稻草想把自己拉出来。
    但……
    等到自己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了很长时间之后，在自己沉淀下来的安静人生后，才知道那个自己一直以来想要抓住的那束光，其实就在身边。
    她那灰暗的人生里，自从涌进来光的那一刻。
    她就无法无动于衷了。
    “我知道你不信，”她微微绷紧了自己的唇，说话的声音都是明显哑的，“可我真的当时脑子很乱，我总觉得我在你身边给你带来的情绪都是负面的，不好的，你跟我在一起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多少开心的时刻，而且也总是受伤，我觉得我跟你分开，是为了你好，所以我才……”
    “才什么？”
    男人就这么注视着她，“才跟我闹离婚，然后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
    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恍惚失措到没有语言。
    好像……
    之前的很多年时间里，她一直都在寻找光的路上，去了世界上的各个城市，就是为了弥补自己感情缺失造成的行为缺陷而那种偏执的寻找近乎于病态，而那些长久以来张牙舞爪的外表下，其实藏着的全都是自己无法压抑的自卑，敏感，多疑，焦虑和诚惶诚恐，尤其是在遇到韩庭之之后，那些长久以来的多疑和自卑，达到了史前最高。
    她好像，开始逐渐变得不想一个正常人。
    或者……
    与其是说遇到了他之后变得不正常，倒不如说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完全正视过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于是畏首畏尾，东奔西顾。
    最开始是那第一眼雪山的遇见，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带着光。
    于是之后的很多年里，她总是能想起她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在那漫天白雪下，他主动伸出的那只手。
    虽然，后面错换了人生。
    现在仔仔细细想起来，其实她江暮夏之前的人生里，好像做出来的所有的决定都是不理智并且不成熟的，甚至带着某种偏执的理念性。
    哪怕……
    她明明知道可能不对。
    于是在那些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下，自我选择装聋作哑，把自己套在了看似无法自拔的替身公式里，无法自拔。
    至于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倒是有些可笑。
    她江暮夏浑浑噩噩追逐了半辈子，可直到彻底失去爱情的那一刹那，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即便……
    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