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anna,你要我跟你强调多少次,”Rachel语气重了几分,改口道,“法医学家和消防员都去了现场鉴定过,是菲佣没有关掉厨房的烤箱导致半夜失火,那是一场意外。”
Rachel也想到了令人难过的往事,叹气:“我说你和你爸爸像,是因为你们都或多或少地想要逃避自己——你们都有相似的自毁倾向,在这一点上,Joanna,你们实在是太像了。”
乔稚晚知道。
纵使她有万般和父亲相似的地方,但她的才华不如父亲。
Rachel觉得他们像,只不过也是信了外界对她的评价。
——她和她的父亲和祖父一样。
都是疯子。
都会毁掉自己,自取灭亡。
就算现在不是,迟早也是。
忆起父亲带她走过的那片树林,最后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树,还有那一夜熊熊燃烧的大火,此时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乔稚晚忍了忍,才继续沉声地问:“我只想知道,我的房子究竟为什么会被你卖掉?如果弄不清楚这一点我是不会回去的。”
“我是在保护你,Joanna,除此之外我无可奉告,”Rachel维持着一贯雷厉风行的姿态,“那这样吧,我最后跟你透露一点。”
“……”
“既然你要毁掉你自己的前途,那我不介意也毁掉你,”Rachel颇为冷酷地说,“你别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走了,但我的乐团还要正常运作——如果你决定不回来,那我彻底剔除掉你也不是不可以。
“你不按照我的要求活着,你注定只是一个普通人。
“Joanna,我只是看在你是我的孩子才出此下策,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你没有资格做选择,也没有资格恨我。”
电话挂断,很久很久,乔稚晚都回不过神。
她人生去过很多森林,见过很多棵树,却找不到哪一棵是她。
甚至找不到像她的一片云,一滴雨,一粒雪花。
说到底,她和父亲在某一点上其实不像。
父亲比她幸运很多,他找到了自己的树,某一方面也是获得了长久的解脱,终于和自己和解。
那她呢。
她连像个普通人一样随心所欲地活着,好像都成了一种奢望。
*
中午一过,小丁就回到了店里,今天生意一般,店里有学徒,加上个怀野,完全忙得过来。
快傍晚,小丁给大家结当月的工资,还是给怀野准备了一份。
别人都去吃饭了,怀野还在那儿忙活,小丁便过去,喊他一声:“小野哥,今天谢谢你帮我看店了。”
怀野后背枕着个滑板,人从车底冒了出来,顺手把唇上燃到底的烟摘了,跟小丁扬手:“烟灰缸。”
小丁于是从桌面给他拿下来。
“哦、哦。”
怀野掐了烟,烟蒂随手一扔,他戴着双棉线手套,还用扳手在车底下拧着什么。
忙了这么久,他周身的皮肤都凛出了层蜜色的薄汗来,动作利索但不够专业,看起来也不像是经常干这种事的样子,饶是身上脸上还带着伤,看着还是细皮嫩肉的。
小丁两个月前遇到的怀野,那时他正被几个中专学校的社会哥找麻烦,怀野拎着根木棍管了他的闲事,打的那几个人满地乱爬。
从那之后他们就认识了。
小丁除了他来自港城,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他也是个十分奇怪的人,在他家车铺帮忙总不要钱,还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老爸收债,对于小丁来说,的确有种哥哥的感觉。
而小丁的哥哥,去年就去世了。
小丁想到这里便不多想了,看着怀野,问:“小野哥,你背不疼吗。”
“疼啊。”怀野说。
“那你还忙这么久,后背上口被汗泡发炎了怎么办?”
“我换过药了。”
“什么时候?”
“刚上去休息的时候,”怀野有点不耐烦了,“没事儿别蹲这儿,挡我光了。”
“哦,哦,”小丁赶忙让开,拿出手机来,犹豫了下,还是说,“呃,我刚给他们发了工资,你的这份我转账给你,你记得收……”
怀野冷淡地打断他:“不要。”
“……啊?”
“听不懂吗,”怀野很是烦躁,“我说了,不要。”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白干活吧,我爸今天走之前还说让我好好感谢你呢,”小丁说,“我把你当亲哥哥一样,你平时对我和我们家那么好,替我爸要钱还挨打了……”
一阵滑轮声躁动。
怀野拧好车底最后一个螺丝,整个人便直条条地从彻底出来了。
他又高又瘦的,站起来挺拔又颀长,额角的头发打湿几缕,掀起黑色背心的下摆随意地擦了下汗。
那两道紧致腰线一直向下没入裤缝里去,穿的松松垮垮的。
他黢黑的眸淡淡地瞥了眼小丁,拿烟放在唇上:“谁找我麻烦,我迟早给他找回去。”
“……”
小丁嗫嚅着唇。
“敢转给我钱就别再来找我了。”怀野点上烟,没再理会小丁,转身往楼上去。
小丁心底叹气,实在弄不懂他,又道:“哎,小野哥,那个姐姐……住到我家了吧。”
怀野懒散地应道:“应该吧,太忙了,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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