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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浓应了又应,笑着搀她到榻上,“祖母只管放心,在北京时,那些王侯家中设宴,孙女不是也常去?”
    “不一样呀,”老太太剔起眼,瘪着嘴,“天子脚下,都是守规矩的人家,相公官人们,都是知书识礼的,不防撞见人家小姐,避还避不及。这里的人,谁知是些什么规矩?”
    反将露浓说得心虚,眼埋下去,“天下行的都是一样的规矩,错不了的。”
    老太太又将敏之叫到跟前嘱咐一番,叫他少吃酒,不要闹事。比及外头轿马齐备,才放了人去。露浓坐在软轿里,想着往席泠的新宅去,一颗心像要颠出来。
    转念又想,这新宅是与箫娘住着,便又把那日在他家旧宅里所见的情景抽画轴似的抽出来。先闹一场不高兴,慢慢的,想起席泠的吻,以及他野性的目光,仿佛是落在她身上。
    她悄悄用扇面遮了半张红云浮开的脸,偷偷在扇底下,摸了摸两片丹唇,软得一阵心慌意乱。
    午晌到的席家,婆子家丁皆在门房上候等,只露浓跟前领着个丫头,跟着席家的仆妇往里头去。敏之男人家,索性连个小厮也不要,一径往外头一间轩馆内去。
    那轩馆四面风窗,竹箔半垂,笙歌弦乐由漏着风的窗户里溢出来,漫漫洋洋,纵情恣意。
    进去里头,都是些官场上的人,偶然两个四品往上的官认得敏之,与席泠一齐迎过来,倒比席泠这个主人家还殷勤许多,把敏之团团围着,“难得难得,敏之素日不大与我们这些有年纪的人一处玩乐,今日却来了。还是席大人有面子,快快请上席坐!”
    席泠侧身让到一边,由得他们去奉承,还免了他的烦恼,自顾着坐回席上。敏之见其不大殷勤的态度,落在同席轻浮地笑,“怎的,席大人不大欢迎我?我今日原是邀约了几个朋友要往山上去登高,也不想来的。可祖父他老人家总不好亲自来,只得遣我来道个喜。”
    “不敢。”席泠执樽,暗里以茶代酒,敬了他,“多谢老侯爷费心,请随意用席。”
    众人见二人态度,像是有些私人恩怨,不好插嘴。可又不能叫敏之下不来台,也不好让席泠失体面,便从中调和,正好也逮着这个时机,为席泠化解僵局,也巴结了虞家公子。
    因此众人蜂拥连踵,一气来与敏之吃酒。敏之少年气盛,自以为在席泠面前得了势,谁敬都吃,一来二去,渐有醉态。
    席泠懒怠理他,趁着众人皆忙着周旋他,借机就近躲到书斋里去。屋里炉香隐隐,桐阴森森,席泠在椅上歪坐,静看惨绿在窗。
    不一时小厮季连奉茶送面巾进来,绞了帕子递给他擦脸,“老爷在那头不吃一点,可要在这里摆饭吃一些?”
    “不要了。外头大人们倘或寻,再来告诉我。”说罢又到书案后头,翻砚匣研墨写字。
    季连待要出去,倏又折步回来,“老爷,隔壁小何大人差遣小厮来门上告诉,说他挨了他父亲的打,背上的伤还未好,过来恐怕被人拉着灌酒,伤势愈发好不了,因此说等他好全了,再亲自过来寻老爷吃茶。”
    “被他父亲打了?”席泠悬着笔,额心暗结,“可听见说是为什么打他?”
    “听他家小厮说,好像是顶撞了何老爷几句,何老爷说他不敬不孝,给绑到书房里打了几十个板子。”
    席泠低头写字,似叹非叹,“一会这里散了,我去瞧瞧他。”落后又问:“太太在后头忙不忙?”
    季连说起,后头倒热闹,虞露浓自到厅上,穿戴相貌皆不俗,引得一众太太奶奶猜测是谁家的小姐。后头箫娘稍稍引荐,众人恨不得耳眼口鼻皆粘在露浓身上,她坐哪里,哪里便蜂拥涌潮,争相巴结。
    箫娘待要与她说话,还插不进话,也乐得不去应酬她,就在上席听戏。后头绿蟾也到,箫娘估摸她病中不爱吵闹,悄悄引她往正屋里去,“我那里清静,我带你坐坐去。”
    绿蟾跟随出来,一路四看,林木重叠,花影依旧,整改了些地方,变动倒不大,只是仍有些物是人非的伤感。
    走到“望露”,绿蟾仰头瞧门上的石匾,“从前这处因偏僻,一向空着,你们倒改成了正屋,还提了字,也不嫌离外头远了冷清?”
    箫娘引着进去,推门便是竹风清爽,大太阳底下,分外凉快。中间一条蜿蜒而上的羊肠小道,满是落叶,踩着沙沙响,“泠哥喜欢清静,我倒是睡哪里都是一样的,横竖都比先前好许多。”
    屋舍落得高,小道与竹林是个斜坡,偶然两个石磴。绿蟾上得些微气.喘,箫娘与丫头将其左右搀着,“出来走走,可觉好些?”
    竹梢天外,隐隐有苏笛管弦之声,戏子拖着细长婉转的昆腔,唱得人骨头也软了。绿蟾阖眼一瞬,朝她笑一笑,“走得虽有些吃力,倒觉得心里松快了些。”
    “瞧,就要多出来走走,生着病,久在床上缠绵,愈发把骨头缠坏了。走,进屋去,我给你们主仆两个端果子吃!”
    正屋里好不清静,箫娘将绿蟾请到榻上,饭厅那头端了一碟绿油油的葡萄,在榻底下搬了根杌凳瀹茶。
    绿蟾四面看看,见一应家私都是新的,多宝阁上头放着一应茶器。对面窗户底下案几上养着杏黄碗莲,开得正好,对着榻后头墙上挂的一副狂草,细细看来,写的是吴师道的两句:生生无限意,只在苦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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