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轮箭雨令过百万的血鸦负伤，有数十万在堪堪攻到山顶前坠落下去，山下堆积了一层高高的血鸦尸体。区区十五万风云骑兵，灭杀的敌人数量要比山下整个大部队都要高得多。
    这令山上的风云骑兵一个个满是雄心壮志，但也令那来袭的血鸦更加疯狂了几分。
    山上灰白的林木开始冒起一朵朵黑烟，黑烟在空中飘荡片刻后聚在一起，这里就似进入了黑夜，连涌过来的血红海洋都模糊了几分。
    苏永在浓烟滚滚中环视山头一眼，大喝一声：“死守雪苍山，杀！”
    声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风虎如风奔出。
    一道宽有一丈的紫芒在浓烟之间游走，在空中划出一条三十多米的血路，血色躯体四下散落如雨。
    “杀！”
    无数将士在浓烟弥漫的山石间冲了出来，争先恐后的跟随着那道紫芒而去。
    这一处山石道路将士们已经细看过，知道那一处是斜坡那一处是平地，那一处有石头那一处是青草。此刻他们只是在山顶上来回游走，在冒着烟雾但自己清楚敌方却不清楚的范围内活动着。
    血鸦在对方的箭雨中倒下了好几拨族人，一个个都是勃然大怒杀气腾腾的扑下，却在骤然而起的浓烟中失了目标和方向。就在他们一惊之间，烟雾中突然划出一把把露着森森寒意的锯齿刀来。
    锯齿刀比大地上的兵器有一个优点，它拉过一个人的身躯时，造成的伤口会比平滑的兵刃造成的伤口要大很多。
    放血的速度也要快得多。
    而且它不容易被对方的骨骼咬住无法拔出。通常一拉之下，一条鲜血伴随着肉末射出，甚至还会把砍上的那条骨骼锯断。
    端的是杀人的利器，群殴的极品。
    萦云冰澜大陆是临界最为落后的星球，但这里的冷兵器在发展之中，也有了极大的改良，比如雷突刺，比如锯齿刀，还有影系那身古怪的护甲。
    ……
    山上的这一支士兵不知道支持了多久。雪苍山所有的林木被全数焚毁，浓烟已经慢慢散去。
    硝烟却并未散开，甚至更浓烈了些。
    血鸦毕竟要比人类多了太多。在倒下了无数躯体后，不断补充而来的红点还是把山上的黑点逼到了没有退路的绝地上。
    将士们的身后，不是突兀的山石就是断崖，已经无路可退。在他们身前，则是数倍于自己的血鸦尸体，看着天上地下继续逼近自己的敌人，众人心里有种满足感与解脱感。
    他们看着不远处依然杀的动魄惊心的那对男女，心里有着无限的敬意。
    是他们，令自己虽死无憾。
    山下的战事结束的更快一些。无数建筑终于在血翅组成的齿轮间倒下，那些铁卫与风云骑兵虽然拼死冲杀，最后一个个还是倒在了血泊中，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头上血红的天空。
    天上十一个星辰灰白的光透过无数的血红躯体而过，照在他们渐渐冷却的那张脸上。
    全身无力的苏永与紫衣终于也倒了下去，只是那些已被他们吓破胆的血鸦依然不敢过于逼近。
    “对不起……”苏永柱着血刀，对着满脸鲜血其实脸色苍白的紫衣轻轻道。
    紫衣呆了一下，摇了摇头，她想笑，却瞬间惊醒带着一脸血水的笑容会很难看，于是沉默的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
    “紫衣……对不起……”苏永轻轻的碎碎念道。
    紫衣的眼泪忽然一下子流了下来，娇躯抖得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她依然明亮的目光中满是崩溃的悲伤。
    她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狠狠的扑入苏永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用苏永胸膛上的黑色衣甲拼命去擦脸上的血与泪水。
    “我保护不了你，我是个废物啊。”苏永低低的叹着。
    紫衣慌忙紧紧捂住他的嘴唇，抽噎着说道：“不许你这么说。”
    她心中有一股又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涌起，只是紧紧的拥着他。
    “但我不甘心，”苏永突然对着天空中无数盘旋着的血鸦猛吼起来：“我不知道血鸦自从天歌之后，接下来的首领竟然变成一个缩头缩尾的孙子，只敢躲在大军之后讨食，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呸。”
    “骂得好。”
    空中四下的血鸦忽然整齐的散开一条笔直长路，露出一片天光来。卡戎庞大的身躯从当中显露出来，脸上带着笑意：“你骂得对，我是怕，我很怕，自从我做上这个代首领，一直寝食难安。”
    苏永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你怕谁？怕风炎大师？还是怕白衣剑神？”
    卡戎哈哈大笑着从空中降落，庞大沉重的身躯震得雪苍山为之一颤。他站在苏永身前二十米处笑道：“我知道白衣剑神没有死，说不定某天就会像鬼魂般出现在我身边，我怕；听说那风炎大师也是个晋升到血影阶层的绝世强者，我当然也怕。”
    苏永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的盯着对方，拄着血刀的右手，在黑色衣甲遮住的部分，手腕上凸出的青筋如暴窜之蛇。他深深吸了口气，吃力的咬着下巴，想要积蓄一点力气无奈全身酸麻无比。
    “但我最怕的人是你。”卡戎看着他的目光移到了血刀上，似乎感觉到那抹紫芒在缓缓流动。“因为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闯上伏虎山的那个人。没想到，你居然从失落高地走出来了。”
    第30章 天翻地覆九州红
    第三十章天翻地覆九州红
    苏永艰难的笑了笑，只是脸上的血水让他看来有些狰狞：“难道你不想我们走出来？”
    “当然。”卡戎很诚实的说道：“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早点死。死的越快越好。”不是他破开伏虎山，何至于让千万族人慌慌张张地举族迁徙，导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苏永没有回答，只是两道浓眉忽然皱紧，下巴上肌肉微微变形，似乎正在咬紧牙关。
    “你还是省一点吧。”血鸦代首领卡戎看着苏永微微颤抖的右手，脸上的笑容非常亲切：“我在空中看了你很久，虽然你很聪明很让人吃惊，但比起白衣剑神来还是要差得远……所以我不建议你用偷袭这种招数。你剩下的力气还不足两分，动手的话却连一分机会都没有。”
    原来一早已给对方发现。苏永觉得此刻手中更是无力，苦苦积聚起来的那点力气似乎又要消散开去。
    “如果加上老夫呢？”一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山下传来。几乎只是一瞬间，一身灰白衣袍已经变成血衣的风炎大师就来到了苏永的身后。
    卡戎吓得退了一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出神的看着风炎大师。他看的非常用心非常细致，从头看到脚，恐怕选媳妇都不会像他这么看。
    看了一会他忽然又笑了：“加上你也不行，你别装个样子吓人，我看得出来，你也剩不了多少力气，还负了伤。如果你是来为他送葬，倒还勉强凑合。”
    风炎大师长长叹了口气，就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你说的不错，老夫已是强弩之末，还受了重伤。”风炎话还没说完，忽然“嗤”的一声喷了口鲜血出来，满是血迹的地面上多了一抹鲜红。
    苏永回过头来看大师，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容，一身凝固了血迹再也无法在风中飘荡起来的衣袂，竟觉得跟白衣剑神有几分相似。
    风炎大师也沉默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中古井无波。
    两人也不知看了多久，就在那些血鸦面面相窥不知所以的时候，他们突然同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非常响亮，那些飘荡在空中的血腥味都受不住他们的音波，在空中打了个抖跌落下来，让大地更沉重了几分。
    “苏永，你不错，哈哈，我没看错人，你比那三个铁卫将军加起来都强，比那个统领都不知要强多少，就是老夫，在行军打仗上也比你差得远。”风炎大师大声笑道，花白染血的头发一点点的在风中激荡着，显然心情极为激动。
    但他的人，却似就要随风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一群血鸦就要围过来，却在卡戎的一挥手之下全都退了回去。
    “我见过白衣剑神长生大人。”苏永也哈哈大笑道：“但我可以对天发誓，风炎大师比起他来一点都不差，武技一点都不比他差，勇气也一点不会输给他。你们是我在这里看过最厉害的两名绝世剑客，没有任何人能跟你们相比。”
    苏永忽然转头看了血鸦代首领卡戎一眼，狠狠的呸了一声：“那什么血鸦首领，连给你们提鞋都不配。”
    两人同声大笑，笑的差点要岔过气去。
    “不错，你们说的不错，我确实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卡戎的脸色本来是天生的血红一片，此刻竟然带了几分铁青，连声音都有些阴森森的：“但两位武技惊人的绝世强者，行军打仗的高才，马上就要死于我这个卑鄙无耻的人手上了。”
    “那你就来吧。”苏猛地长身而起，只是虚弱的身躯却打了个踉跄，幸好给紫衣扶住了。
    卡戎身旁一名体型庞大的血鸦抢在首领之前奔出，尚未近身，两扇血红的翅膀如同铁浆凌波，飞越十多米距离狂轰而来。
    苏永带着紫衣一矮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折下了身子，闪过那两面翅膀，而手中微微伸出的血刀忽然射出了一条细小的紫芒，如同一点流萤隐于明亮的天光之下。
    那只血鸦两只凌厉的翅膀狠狠一掠没碰上对手，正要再次发力，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下巴之下一阵剧痛。
    他在掉下之前才发现自己的头颅已经跟身体分离，睁大的双眼至死也没有闭上。
    “废物。”卡戎一巴掌打在那只没有头颅的巨大身躯上，那血鸦的躯体才轰的一声倒了下来，砸起一片腥臭的灰尘。
    卡戎抬手把这个躯体拍下，右脚一扫踢开，大步朝苏永走了过来：“你说我不敢与人正面一战，如今我就与你一战，看看你的本事。”
    苏永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血刀刀光大震，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芒，犹如波浪翻腾而去，正是“波动”一式，也是他目前能发出的最强一式。
    然而这片明亮的刀光被卡戎两只铁翅交叉一切立即破碎消散，就像美丽却不堪一击的泡沫。
    两片巨翅余势未尽，向苏永头上斩下，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
    紫衣想要飞身拦阻，却被巨翅划起的罡风一带，无力的身躯就倒了出去，趴在地上吐出大口的鲜血，沾满血水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苏永血刀再次舞动起来，只是尚未发出刀光，就被巨翅在肩膀上狠狠一拍，他衣甲碎开，一只手也软软的吊了下来。
    血刀当的一声，深深/插入地下。
    “好本事，”苏永挺起胸膛面对对手那扇无法躲开的巨大血色翅膀，大笑道：“趁我们到了强弩之末才站出来发威，端的是好本事，哇咔咔，厉害，实在是厉害。”
    “我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卡戎笑的很坦白：“公平对我来说，只是个狗屁。”
    他的翅膀忽然闪过苏永，呼啦一声刺向苏永的后方。
    早已无力又受了重伤的风炎大师闷哼一声，手中宝剑也脱手飞出，整个人拍嗒一声砸落地面，脸上的每一根皱纹似乎都要淌出血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级别？”风炎大师艰难的问道，话语里都就要滴出血来。
    “我们血鸦一直依靠的是狂暴的力量及躯体的强横，不屑于修习你们的招数。不过按照影系来说，也可以说踏入了血影。”卡戎说的口气淡淡：“我一向低调做人，不敢鼓吹自己，以免死得就像前任……不过对于你们这几个死人，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这是一个隐藏的很深的家伙，苏永也在这一刻才知道，即便自己在全盛时期，也未必能抵抗得住他。
    苏永看着眼前那片滑向自己脖子上的，如刀刃一般锋利，如钢铁般坚硬的血红翅膀，觉得全身所有的冷汗一下子全涌了出来，他三亿六千万个毛孔全部张开，拼命呼吸着冷飕飕的空气，却没有一分力气。
    在卡戎的肉刀就要切下苏永脖子的一瞬间，大地忽然起了一阵颤抖。
    众人一呆，所有血鸦也一呆，卡戎也呆了一呆，右翅膀在紧贴着苏永脖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在上面带出一条细细的血丝。
    卡戎脸色很奇怪，这一刻狞笑僵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就他敏锐的感官来看，山下的城市并没有一分异动，颤抖的仅限于雪苍山。
    这一阵颤抖不但令苏永捡回一条命，也令所有就要忍不住跳崖的士兵停了下来，他们不去看眼前数倍与自己的敌人，只是惊疑的看着脚下的大地。
    就在众人的一呆间，整个雪苍山，突然就像真的变成了雪山。地皮一阵发抖之后，轰然倒塌而下，跟雪崩一摸一样，只不过翻滚的是泥土，裂开的是山石。
    临界的土地结构，本就非常不稳定，随时都可能崩塌湮灭，更何况是这片已经遭受了累累打击的山脉？
    几乎所有的血鸦都就地跃起，然后展翅冲天而去，那些士兵却是身不由己的跟随着山石一起陷落，生死难明。
    山下那片满是血水泥污属于青象城的土地，此刻被半边山脉滚下，灰黑的焦炭与红土交集翻腾融合，变成了混凝土，又红又白又黑的像个大杂烩，好不难看。
    卡戎本来可以轻易的杀死苏永他们几个后才展翅飞起，此刻却不知为什么放过了他们。他展翅飞到空中，嘶声大喝道：“全部跟我走，返回西边。”
    无数血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此刻风临国的士兵几乎全军覆灭，剩下那几个在山崩之下也很难活得下来，为什么不继续往东走，反而打道回府？
    但他们对卡戎极为尊敬，虽然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还是跟随他展翅而回，尽管眼睛里带着太多的不甘。
    红色的海洋，很快消失在天际。而这一处庞大的战役，死难了超过百万条生命，那不断翻滚着的泥土，不时卷出来一个个血肉之躯。他们因为生命流逝而泛白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睁着，直到肉体腐烂都不肯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