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杏树,已经烂了一地熟透的黄杏。梅姐只拾掇掉一半的烂杏,她说留一半在地里沃沃土,来年这杏树才能结果结的更好。
沈岁进还没下到一楼,就闻到了楼下传来的阵阵烂熟杏子味儿,这气味让她觉得甜腻得慌,又混杂着一股烂果子的酒精味,别提多让人堵得慌了。
沈岁进缓步下楼,看见正门口强烈的日光里,站着一个被阳光暴晒的身影。
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脚边停着一只老式牛皮行李箱,里面铁定塞爆了衣服,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身形长瘦,穿着一条不透气的假真丝裙,大约是材质太不透气了,把姑娘捂出了满头满脸的汗。还有那高原苹果似的的双颊,在蒸腾的暑气里,居然叫人看出了一盘沸水里煮开的红虾子感觉。
梅姨说:“她说她找人。”
沈岁进问:“你找哪位啊?”
小姑娘说:“我找我妈。”
沈岁进打量着她:“这里是锦澜院2巷13号,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小姑娘晃了晃手里的纸条,照着上面的字,念了一遍,语气坚定:“锦澜院2巷13号,没错儿,就是这里。”
沈岁进疑惑的问道:“你妈哪位啊?”
小姑娘目光坚毅:“徐慧兰,徐女士。”
沈岁进险些一个趔趄,从最后一阶楼梯上跌了下来。
她说什么——?她找徐慧兰,徐慧兰是她妈!?
沈岁进的头皮骤然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顷刻间觉得家里这是要出大事了。
徐慧兰才三十五岁,眼前这姑娘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少说十七八。往前推算的话……这孩子应该是徐慧兰在和她一样的年纪生下的。
老天爷,这都是什么离谱剧情。好好的,徐阿姨怎么冒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梅姐冷着一张脸,睥睨着眼前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冷静的考究了一会,觉得这丫头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和徐慧兰有相像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徐慧兰肚子里生出来的。
不过徐慧兰嫁给沈海森这么些年,至今没有生养,这让梅姐也心存疑惑,难道说……真是徐慧兰少不更事,年轻的时候留下一笔糊涂账,才导致的不生养?
梅姐顾虑了下,还是先把人请进屋,不过语气冷冷的:“你先进屋吧,外面太阳毒,要中暑的。”
梅姐抬了她的行李,小姑娘不好意思极了,那股子热情劲儿都快把梅姐给弄晕了。
“阿姨,您放着,我自己来就好。我多大人了,用不着您抬!”
看着她不客气的把牛皮箱拎进屋,梅姐又恍惚的觉得,那股热情劲儿里透着一股鸠占鹊巢的味道。
咋这么自来熟呢?
梅姐去鞋柜里给她拣了一双客人用的拖鞋,让她把脚上的脏鞋子换下来,别踩脏了家里的全屋地毯。
小姑娘确实不怕生,换上拖鞋就在屋里溜达,丝毫不畏惧沈岁进正目光严峻的端详她。
梅姐嫌她不安分,用命令的口气说:“你先去沙发上坐着吧,我去给我们太太打个电话。”
打电话前,不放心,又跟她确认了一次:“你说徐慧兰是你什么人?”
小姑娘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仰起天真无邪的笑脸,肯定无误地说:“我妈。”
沈岁进和梅姐互相对望了一眼,沈岁进点点头,示意梅姐可以打这个电话。
梅姐拨通电话后,是徐慧兰的下属接的,说徐慧兰开会去了,让梅姐半小时后再打过来。
梅姐一边挂电话,一边忍不住叫停小姑娘翻看沙发垫的动作:“沙发垫别弄乱了。”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眼睛就一直盯着她呢。跟只猴子似的,连坐下来都没个消停的片刻。她进屋没洗手,早上才洗了晒干的沙发垫,别叫她的手给弄脏了。
梅姐有洁癖,就连沈海森进门不先洗手,梅姐都敢上前呛声,更遑论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的。
梅姐盯着她去公共卫生间洗完手,特地叮嘱她多打两遍肥皂。等梅姐领人从洗手间出来,沈岁进已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北冰洋出来,开好盖,摆在茶几上。
两腿交叠勾着,人松松懒懒的陷进单人沙发里,沈岁进指了指茶几上的冰汽水,说:“喝口水吧。你叫什么名字?”
“陆之瑶。”女生说。
姓陆啊?沈岁进在脑海里搜寻,徐阿姨似乎没什么姓陆的朋友吧?
女生两只墨黑的眼,同样打量着沈岁进:“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家的什么人?”
梅姐都震惊了,这丫头片子胆儿可真大,还问沈岁进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呢!人家是这家里正正经经的女主人,就连徐慧兰都没沈岁进在这个家有分量。
不过梅姐和徐慧兰处的不错,梅姐这会儿心里很是煎熬,徐慧兰前上个月才刚给她提了工资,可这会出了这件大事,不及时汇报给沈海萍,似乎又说不过去。
“我叫沈岁进,是这家的女儿。你说的徐慧兰,是我的后妈。”
“噢,她和你爸结婚了呀。还以为她这辈子不结婚了呢。”
沈岁进盯着她一口气喝了整半瓶的汽水,她居然一点儿也不见生,径直在这片陌生的领地,舒坦的从喉咙里震出一个响嗝。
那声剧烈的响嗝,像是平地一声雷,把正在茶水间涮洗茶杯的梅姐,都惊得探出了半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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