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萍把相框重新放床头柜上摆好,又端端正正的调整了位置,倾诉道:“你在时,这些话我是不会和你说的。都说我对你一百分的满意,但其实只有九十九分,少的那一分你也应该理解。你为了孩子和妈僵了这么多年,倒不是说你不懂事,而是你没心疼海森,他夹在你们婆媳中间多难做人,这么多年落得个有家回不得。妈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你就是打定主意不生,妈老了,总有不在的那天,你还年轻,先哄哄她,肚子是你的,生不生还不是你自己做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却吃了年轻气盛的亏……”
沈海萍还想继续唠叨几句,不经意一转头,却被门口出现的人,吓到心口骤然停跳,双腿发软,一下瘫软坐在了床上。
第25章
房子是新砌不久的,沈家父女昨天刚搬进来,因此沈岁进闺房的门,只安了玻璃,没挂上帘子。
沈海萍悠悠的透过玻璃,向门外望去,心下又是一紧。
门外站着的女人,迤逦清艳,模样与逝去的弟媳向雪荧一般无二,不过女人身上那股流于世俗的气质,让沈海萍很快回过神来——这人,绝不是向雪荧。
只略微调整了眨眼的功夫,沈海萍已然恢复了昔日从容威严的神态。
她的失神,沈岁进落在眼里,却有几分扎眼。
她从大姑姑的面容上,看到的不是故人重逢的惊喜,而是带着心怀愧疚的惊吓。
原来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再真正盼着母亲回来了。
就连刚刚在院外,父亲碰上与妈妈长相极其相似的段阿姨,眼底的幽光,不是倾泻汩汩的思念,而是存蓄犹疑的过分冷静。
这满院的人,看似热闹,却填不满她心里那个孤独的窟窿。
沈岁进至此,大约也明白了,只有孩子才会不计生死,全心全意爱着父母。有时候,就连相濡以沫的枕边人,都不那么可靠。
沈海森揉了揉闺女的发顶,问她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今天算是沈岁进插班,正式第一天上课。
他目光故意不看此时手足无措的段汁桃,怕自己的逼视会显得太过灼热。
沈岁进此时没有心情,随便敷衍的应付了几句。
段汁桃又是她请进门,想介绍给大姑姑的,总不好把段阿姨撂在一旁,冷落了人家。
沈岁进尽力让自己提起兴致,介绍道:“这是我同桌单星回的妈妈,就住在隔壁。”倔强的不肯再多解释一句。
沈海萍这才把人对上号,原来是刚刚那个小小年纪却很有主意的小伙子妈妈。
沈海萍心虚的和段汁桃打了声招呼,令段汁桃一时受宠若惊,更是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段汁桃一会交叉垂放在大腿上,一会又觉得不妥,抽出手来负在身后,这样一摆,更觉不像样,暗自腹诽:你这手咋回事?怎么还在身后揣上了!究竟谁才是领导!?
笑呵呵的尴尬道:“您们忙,我锅里还炖着菜,回家去看火。”
沈海萍看出她的窘迫,笑着摆手让她去了。
段汁桃如获大赦,心头却依旧急跳,俨然像是收押的犯人刚面临了一场酷刑审问,一字一句如实招来,将功抵过方得劫后余生。
一面庆幸,一面怪道:这通身气派,真不愧是领导。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错,在大人物面前,气量却不由自主先矮上半截。
沈家这对兄妹,光是拿眼睛打量她,就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猫爪摁住的老鼠,抓肝心挠。
好在屋里的保姆送她出门时,宽慰了她几句道:“妹子你别惊着,我们家夫人年轻时就是这种性格,瞧着冷冷的,见着生人也不多言语,其实面冷心热,是个菩萨心肠。”
两人跨出门槛,恰好碰上食堂送菜的人来,梅姐便也不和段汁桃多攀谈了,急着去屋里摆饭。
梅姐招呼送菜的人往饭厅里去,等摆好饭菜,就去请沈家人上桌吃饭。
沈岁进眼下怄气,神色恹恹的说没胃口,撂了话就径自往房间去,还把房门上了锁。
沈海森和沈海萍,谁也不懂她为什么怄气,只当她第一天在学校过得不如意,便也没多过问,只让梅姐单独先拣了饭菜,给她留了饭。
沈海萍吃饭前,惯来要嚼一口净嘴茶,梅姐早把茶水给她晾起来了,眼下端了半温半热的茶水来,有眼色的温吞道:“今天下午华老师来过。华老师本事真大,听说这屋里的家具都是她帮着置办的。”
沈海森犹不自觉的大口拨饭,一觉睡到晌午,早饭没赶上,中午又是对付着吃了一顿,到了晚饭的点,饿得心慌,对着一盘醋溜白菜都是大快朵颐。
见他没反应,只顾着吃菜,沈海萍架不住心疼,帮着往他的碗里布菜,嘱咐道:“慢点吃,吃快了伤胃。”
光是见沈海森这副醉心事业连饭都顾不上吃的模样,沈海萍料定刚刚必定是华秋吟在扯谎。
一个男人专注事业,温饱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去和女人风花雪月?
沈海萍想到这,不由心情熨烫几分,连语气都缓和起来,“吃了晚饭,你陪我上锦澜院看看妈。”
沈海森闻言,停下筷子,问道:“妈这两天不是天天见么?”
言下之意,并不想去那院听老太太唠叨。
“你在外十来年,回国的次数,十个手指头数的过来。妈身体一向不好,现在上了年纪,大小毛病更是说来就来,如今你回来了,是该尽孝的时候了,天天见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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