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低沉又好听的笑,随着笑又高高地跳起,让莒绣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好在她反应及时,将脸埋在他肩上,把声给收了,才不至于惊动了下边那些人。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勾着那两人在老宅屋顶上方溜了一圈,中途还抽空又塞了她一丸暖身丹。
祠堂那处,夜空闪过一道光。他脚下加快,将人远远地甩在后边,随后听得雷鸣一样的鼓点声,再是一声尖啸。
那两人丢下他们,直奔那儿。
他却不急着过去,将背上的她轻轻放下,双手扶好了,看着脚下道:“来,试下走屋脊。”
莒绣急道:“往后再说,那边是怎样了?”
韦鸿停把人重新抱起,轻笑道:“要唱戏了,太吵,等会子再过去。”
莒绣心急,看着他不语。
他败下阵来,老实朝那边赶。
两人去的是大窟窿那,下边屋子里,太爷在套外衣,杨婉妍不见其人,只听得到她哭。
“太爷,怎么办,怎么办?外边门锁上了,出不去了。我往哪儿躲?太爷,您快告诉我,有没有密道,有没有密门。太爷,太爷,我求求您了,救救我……”
可惜太爷垂头专心专意地穿他那件繁复的外衣,再是裤子,腰带,再是七星勒子。
原来真是“要唱戏”,还是刀马旦。他穿戴好这套祥龙五彩流苏女靠,费劲地扎好靠旗,再爬上椅子,取了柜顶那柄长刀。只是这旦到底是颗老蛋,蹒跚着走到屋子中央,提腿开腔,磕磕绊绊唱了几句就咳喘起来。老人家不养生,贪恋女色,早掏空了身子,这一咳,像要把心和肝都咳出来似的。
这一困阻,激怒了他,赤红着眼,反复喊着戏词“杀人如削土,跨马走西东”,正反手抓着刀柄,满屋子追着人下狠劲胡砍。
杨婉妍带着哭腔尖叫躲避。
先前被打发走的下人,早在听到声响时就赶了过来,许是知道劝说无用,无人出声,只为难地一面躲避攻击,一面想法子去围堵。
外边也渐渐热闹起来,不断地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靠拢。
先前那两守卫此刻正拿刀砍门上的锁。
脚下都是热闹,可莒绣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寂寥凄凉的。她再顾不得那些,将手慢慢收紧了,将头尽力往前伸,用自己的热脸,去暖他那张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
他抬起右手,将她的双手,稳稳地包住了,左手从怀里摸出一丸药,放到鼻间确认了一下,然后弓着手指一弹,正中下方的灯。
房里的光亮晃了一下,灯没灭。他起了半个身子,背着她又跳走。待离那边远了,他才道:“迷药,省得人跑了。这个见效快,烟一起,人就倒。”
莒绣听得心惊,急道:“那你怎样了?”
方才他还嗅过呢。
“你快放我下来,我扶你。”莒绣越想越焦急。
他依言放下了她,说的却是:“你回房歇着吧,外边出了任何事,你都不要管。到了那府里,跟着方姑娘走。另有几个我的人,在这里边,有事就找她们,不要顾忌。”
他点了点她腰间的荷包,又道:“我无妨,你不要担心我。我身上还有差使丢不开,不能时时护着你,莒绣,我……对不住你。”
他不敢太唐突去抚她的脸,悬空着手,只用拇指轻轻描了她的眉,又扬起笑,温柔地道:“我会尽快的,你等着我,你信我,嗯?”
嗯拉得长长的,这是他喜欢的语调,好像把许多心里话都塞在里边,让她去领会。
莒绣点头,借机状似无意地将脸撇上了那侧,从他手掌中擦过。
两人在屋顶上站了会,莒绣撇开不舍,娇道:“我也下不去呀!”
韦鸿停又笑了,抱起她,轻轻跳下,落地正是黑成一团的中庭。祠堂那边有动静,这边也有人跟着喧哗起来,前后都有人走动。
莒绣不敢再出声,只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他会意,借势后退了一步,抬脚借了个力,手一搭,人就上去了。
莒绣留在原地,静心排除杂声去听他远去的脚步,直到听不见了,才缓缓走上石阶,出现在甬道上。
迎面撞上一行人,领头两个提起灯笼来照。
莒绣抬手挡眼,问道:“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被堵在后边的美绣跳起来叫:“我就说了,我姐姐在这,你们也不信,还胡说八道什么,哼!”
“几位妈妈,不知要找我做什么?”莒绣又问,“前边是走水了吗?我听着很吵。”
那几人也不答,只虎着脸道:“姑娘还请消停些,少给我们招事。黑灯瞎火的,跑这来做什么?”
莒绣颤着声答:“出来许久,有些想家了。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好好的,你们快去前边看看吧,兴许要帮忙。”
这些人果然去了,也不知是去回禀还是真的去帮忙。
美绣上前,挽了她胳膊,也不问她去了哪,只道:“二奶奶不像个奸的,方才还帮着说好话呢。也不知是哪个黑心鬼,跑去跟老东……老东家告状,说你私会男人去了。”
刚“私会”回来的莒绣脸上发烫,忙含糊道:“外边这样乱,我们先回屋吧。”
美绣仔细一听,外边夹着许多粗鄙的男声,想起那日的情形,缩起脖子一哆嗦,果然不多话了,只拉着她往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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