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堂姐脸色铁青,攥玉的手,掐得爆了筋。
美绣顾不上心疼那玉,只疑心这老古板怕是要打死自己,只能老实回答:“他说他没得脸问我娘要,也不许祖母去逼问,说是我娘没了倚仗会伤心。”
“老太太那样疼他,他有月钱,有赏赐,若只是上学念书,那银子怎么会不够用?你说他满心满眼都是你,又知道你在这府里处境艰难,为何不怕要走了银子你会难过?”
美绣张嘴欲言,又听堂姐道:“这玉是个三流货,你那匣子里,随便哪件都好过它。老太太疼他命根子似的,虽抠门些也是个要脸面的,绝不可能给件这样的孬货让他随身戴着。往好里想,就眼下这情形,捅破了,他昧了你财物心亏,了不得封你做个姨娘。他无功无业,还靠骗钱过日子。老太太抠门,脾气又躁,又那样疼他,只当这事是你设下的圈套,勾了她的宝贝孙子,必要恨上你。到那时,即便你进了他那院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至于穿金戴银,呵,想得不要太美!”
一瓢一瓢凉水浇到头上,美绣虽觉不妙,但脑子一时回转不过来,只哀求道:“你让我再想想。”
莒绣将那玉往她床上一抛,站起身道:“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你想明白了,我就算不为你,单为我自己,也会尽力相帮。但你要是想不明白,我头一个去揭了你们的底,戴罪立功,总能保我自己一命。”
美绣慌了,想说“你怎么能这样”,又不敢,只因张莒绣转身那一刻,竟抬腿,生将那绣墩踹出去老远。
张莒绣打小干活,力气肯定胜过自己。
打不过,骂不赢。
美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顾不上捡回那玉,软了手脚跌坐。
她对韦鸿骉,倒也说不上用情至深,毕竟男女有别,来往只那样多。只是怀春少女,头一次被个高门公子示好,还有那羞煞人的亲嘴,让她浮想联翩,只当这少奶奶之位坐定了,这才晕晕乎乎把银子匣子全交了出去。
她虽瞧不上堂姐,却不得不承认她比自个想得周全,更稳重。
可是,真要听她的,彻底断了吗?
那她岂不是落得一场空,怎么才能要回那些银钱物件呢?
若不听她的,没准她真做得出去举告这样的事。到那时候,那老不死的,八成是要把错全怪在我身上的,只怕真要做个卑微的通房贱妾了。
哎呀,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只以为他庶出,自己生得好,又有银钱傍身,肯定是配得上的。怎么到最后,我竟连嫁个庶子都是高攀了?
她不禁埋怨起爹来,若是爹长进些,好赖也能做个官。那她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那就能嫁个高门,说不得还能挑个做大官的人家,当个高高在上让人跪拜的贵妇。
眼下埋怨也没用了,胎没投好。爹是那样的窝囊爹,一壶酒,吃肉吹牛打呼噜,一日就这样过了,指望他做官,倒不如指望天上掉金元宝。
她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拍整了衣裙,转身捡了那玉,嫌弃地拎着那穗,胡乱扯了块布包上,揣着去了南边偏间。
莒绣正在那整理衣裳,冬儿原在擦架子,见她来了,又是一脸的“有话要说”,便识趣地见礼,再退下。
莒绣并没停手,照旧干着活。
美绣被晾在那,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可惜姐心似铁,丝毫不动容,照旧背对着她。
美绣无奈,只能主动走上前,把那团布伸到她面前,讨好道:“姐,是我糊涂了,喏,这玩意,我不要了。只是,我手里什么值钱的都没了,那一百多两银子和那匣子,你帮我去要回来吧。”
莒绣被气乐了,转身看她,嘲讽道:“我看着像个凶神恶煞讨债人还是怎么的?”
美绣哑然,满目不甘心。
莒绣合上柜门,丢下她,径自走到桌边,安然坐下来,倒了一盏茶,一口饮尽了,才眯眼看向跟着走过来坐的美绣。
“你总分不清轻重是吗?他要是嚷出来,于他,不过是多情公子一时兴起,于你呢,那是失德无贞。别说讨钱了,她们要是心狠点,要你的命还差不多。”
美绣又懊悔又害怕,趴在桌上,委屈地哭起来。
莒绣耐心等着她哭够了,重倒了一盏茶,美绣刚要伸手接,就见堂姐自个又喝了。
她讪讪道:“我就一些碎银了,往后添菜都添不起。我是有错,可他才是坏心眼子的大反叛呀,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白让他占尽便宜。”
莒绣重叹一声,问她:“那你是打算怎么讨回公道,告到官府,还是杀到他院里去?”
哪个都做不到呀,美绣又想哭了!
莒绣又问:“男女有别,你是怎么和他碰上面的?再者,你拿银子给他,可有写借条?”
美绣怯怯地摇头,答了前面那一问:“单日子我不用上学,去园子里闲逛,凑巧他也在,就这样搭上的话。他摘了些花送我,说我像栀子花一样,纯洁美丽……”
莒绣笑了,问她:“他不上学,在园子里胡闹,你还信他艰苦求学?”
美绣臊得脸红,垂着头不敢再说。
事已至此,说再多,懊恼再多,也无用。莒绣嘲讽,不过是怕她不长记性,再犯这样的蠢。
美绣有错,那也是从前被娇宠着长大,无知无畏。既然知道错了,为着姐妹俩共同利益,莒绣不能置身事外,抓紧问:“你给他的人像,是你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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