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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阳大长公主笑了:“她就是这脾气,一辈子抱着个李崇当宝,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惦记她的男人。”
    将刻薄话说得这样温和,叫人根本意识不到她的刻薄,委实很本事。
    江宛没接话。
    安阳又问:“本宫记得你祖父是江正?”
    “是。”
    “一想起江祭酒,本宫便又似回到了小时候,几个先生中,唯有江祭酒不打手板,沈先生则打得最重。”
    安阳掐了朵花枝上的茉莉花,“你知道沈啟吗?”
    江宛摇头:“妾身不知。”
    但是大长公主特意提起这个人,莫非是与祖父有何关联?
    想到此处,江宛不由微微抬头看去。
    安阳大长公主还是侧坐着,对着一大捧水灵的茉莉花枝,正在挑选合心意的,不知道是要制香还是要做面脂,被她挑选出来的花朵,总会被侍女马不停蹄地送到屋外,被一个跪坐在地上的侍女细细捣碎。
    江宛没能看得更多,安阳大长公主对她一笑后……
    端茶送客……
    江宛晕乎乎地进去了一趟,又晕乎乎地出来了。
    只有靖国公夫人面色铁青地站在马车前骂着什么,见了她就劈头盖脸地问:“她找你做什么?”
    江宛正在琢磨安阳大长公主的用意,不愿身边有人叽叽喳喳:“夫人若还想跟我一路回城,劳驾安静些。”
    靖国公夫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我就不信有人敢把我这个老太婆扔在这荒郊野外里,若是有了个万一,我家七郎要她的命!”
    江宛却懒得搭理她,径自上了马车,然后吩咐道:“走吧……”
    靖国公夫人才急了,狠命拍了一下跟出来的丫鬟:“停下!”
    江宛掀开帘子看她:“想上来,就闭嘴。”
    靖国公夫人面色发青,拧了把丫鬟:“没眼色的东西!是要让我撕了裙子爬上车吗?”
    丫鬟怯怯道不敢,小心翼翼地取下马凳,扶着靖国公夫人上了马车。
    这一路,靖国公夫人果然没有再多嘴说话,只是偶尔掐打丫鬟。
    把靖国公夫人卸在了靖国公府门口,江宛便叫去江府,马车出去很远,还能听见靖国公夫人指桑骂槐:“怪道你这贱皮子要叫道梅,自己霉气当头还要连累我,那个死鬼老婆子的院里果然风水不好,不知养了什么脏臭东西……”
    靖国公夫人离开后,一直坐在马车外头的春鸢也便能进来了。
    春鸢的脸都被太阳晒得通红,听了靖国公夫人的骂声,不由道:“这老虔婆嘴上狠,手底更黑。”
    江宛却摇了摇头:“可我却想着她十四五岁时,大抵也不至于如此,那靖国公年轻时连安阳大长公主都看不上,却许了靖国公夫人,她总也衬得上半句闭月羞花,何至于就到了这样面目可憎的地步。”
    春鸢心道这是夫人心软的毛病又发作了:“总是咱们不晓得的。”
    进了江府,江宛提着裙子直奔正院书房。
    “祖父,我今日见到安阳大长公主了。”
    “什么?”江老爷子的笔立刻停了。
    江宛找了张椅子坐下:“公主说,您还做过她的先生?”
    江老爷子不答,由敬墨服侍着用帕子净了手,又对敬墨道:“你先下去吧。”
    等书房里没有别人了,江老爷子才说:“我的确教过公主三个月,不过她真正的先生是我的老友,沈啟。”
    “公主也提过……”江宛单刀直入,“沈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沈望的祖父,也是个极有风骨的人。”
    江宛兴致来了:“愿闻其详。”
    老爷子回忆往事:“太宗守嘉十年的科举舞弊案,当时牵涉其中的是信国公屠家。信国公之女嫁入宫中,被封贵妃,还颇得圣宠,屠妃拦着太宗,不许治她爹的罪,否则就以死相逼。那时,沈啟不过是国子监的小小典簿,我也不过是学士院中的小吏。”
    江宛是个好听众,紧跟情节,一步不落:“太宗就听贵妃的了?”
    “当然没有,不过太宗以信国公满门忠烈为名,不欲问信国公之罪,只叫将所收贿赂赃款交归国库,话又说回来,屠家人没发迹前是卖猪头的,祖祖孙孙都视财如命。”
    江老爷子叹了一声,“陛下心意已决,连陆老相爷也无能为力,可沈拓寒却站了出来。”
    江宛:“难道他痛斥了皇上?”
    “拓寒那小子……”江老爷子笑了起来,“他脱下官帽,做了首诗,应该也是当时有感而发,挺啰嗦的,我也没怎么记住,就只记得最后一句了。”
    他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望着窗外,满脸惘然。
    “宁教散发弃冠去,明月依旧照扁舟。”
    江宛也笑了:“沈先生听起来是个疏狂之人。”
    江老爷子摇头:“不,他脾气极佳,从来待人都是温温和和的,不比我,初入官场便得罪了好些人,想当年,他还替我收拾了许多烂摊子。”
    江宛记着没听完的故事:“他在大殿之上念了首诗就走了,祖父你就干看着?”
    “我当然也是要跟他一道走的,官帽一脱,自有青天。”想是说到了得意事,思及从前的年少轻狂,江老爷子一时畅快大笑。
    可这笑声却停得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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