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她横眉竖眼,厉喝一声。
看来在家里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才被惯出了这副臭脾气。
可出了家门,她一个破落户家的老太太,谁又能对她有好脸色呢?
江宛懒得与她计较。
“我只把你送到小青山,之后便不会再管你了,也不会去你家报信,你还有一个后悔的机会。”
传说中的安阳大长公主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物,说不准儿这老太太就没命回来了。
“假惺惺的,谁要你来操这个心。”她说话时阴阳怪气,脸上的皱纹全纠结在一起,扑簌簌往下掉粉渣子。
江宛懒得和她计较。
老太太坐得笔直,腰身离背后的靠垫三尺远,活像是车壁上黏着浆糊。
她也不嫌累得慌。
这种承了恩就要多结一门仇的脾气,让江宛不禁疑惑,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这把年纪的,真没有人成功拍过她的黑砖吗?
忽然,靖国公夫人咳了一声:“那个妾是你杀的?”
“不是。”江宛下意识道。
她可没杀过什么妾。
“呵!”靖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不过她似乎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不嫌弃江宛的理由,竟然慢慢靠上了身后的垫子。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也加入了杀妾联盟,所以才纡尊降贵地靠了我的垫子吗?
江宛哭笑不得。
靖国公夫人教育江宛:“杀了就杀了,人该敢作敢当才对。”
她还是阴沉地板着脸,却似乎对江宛有了一二分的欣赏。
江宛试图去理解杀人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但是理解失败。
“我真没杀人,真的,杀人犯法。”
“冠冕堂皇的,打量谁看不出来似的……”靖国公夫人冷笑,又换了种姿势靠在垫子上,大约靠得更舒服了,她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些,“妾也算人?全都是自甘下贱的东西,一辈子在我跟前都得跪着,生的也都是下贱玩意儿。”
她轻描淡写的,显然说的都是心里话。
江宛只觉得荒唐。
她如今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恶人了,但却意外凭借这个误会博得了靖国公夫人的欣赏。
这人生啊,还真是无常。
“夫人,到了。”范驹在外道。
看来小青山离大相国寺并不远。
靖国公夫人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让丫鬟先去送了帖子,拿着十足的架子。
要江宛说,如果靖国公夫人真是要来找茬的,那就干脆利落地冲将进去,将守门的石狮子先砸个稀碎,气势上一定要立住了。
如今却只敢送个帖子,万一人家公主不肯见,这不又得灰溜溜地回去。
没劲极了……
不过没过多久,便有人来请。
来的是个内侍,声音尖尖细细的,却很柔和。
“郑国夫人可在?大长公主请您一见。”
江宛一愣:“好……”
她嘴上答应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按理说,她和安阳大长公主该是没有交集的才对,怎么会放着情敌不见,反而要见她?
等真正看见安阳真容时,江宛心中却没了疑惑,只剩难以置信。
不管她是美艳的还是威严的,是高高在上,是凶神恶煞,是雍容华贵,亦或者落魄失意,暮气沉沉,疯狂跋扈,都很合理。
但是江宛从来没有设想过,叱咤风云的安阳大长公主会这么……
温柔……
似水,似皎洁的月光。
她发丝依旧乌黑,眼角的皱纹也不明显,看来不过三十多岁,指尖捏着枝洁白的茉莉,望过来时微微一笑,便让人忽略她的年纪和地位,只看到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的存在就是美的。
江宛几乎是呆了一呆,才找回思绪。
这样极致的温柔,江宛却有些莫名的熟悉。
她在皇后身上也看到过相似的温柔,毫无攻击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
她又走神想起关于安阳大长公主的一些八卦,譬如她抚养过陛下一段时间,又譬如皇后是他为陛下选择的。
这样的温柔,原来是一脉相承。
江宛先是发怔,又是呆愣,就完全错过了行礼的最佳时间。
不过她到底是练出来了,依旧屈膝行礼。
“妾身江氏,见过大长公主。殿下的气度惊为天人,竟叫我失礼了……”
安阳大长公主又是一笑。
她一笑,江宛的身子就酥了半边。
但她同时也就警觉起来了。
致命的温柔背后往往是致命的危险。
这可是安阳大长公主,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曾给先帝当半个家。
她在看安阳时,安阳也在看她。
“夫人亦是娴雅贞静,叫人见之忘俗。”
“殿下谬赞。”
“赐座……”
江宛谢了一回,便坐下了。
安阳大长公主笑着看她:“贸然将夫人请了进来,却还不晓得今日夫人为何与屠氏一道来了?”
第五十三章
愧对
江宛回话:“妾身今日与江宁侯夫人一道去大相国寺参拜,回程路上见靖国公夫人的马车坏了,便想捎她一程,等她上车了才知道原是来找殿下的,却也不好再扔她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