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衾看着他这幅样子,低声应了,自知自己就算想宽慰什么那人也听不进去,便自己先走了。
付杭听着李衾带上病房门的声音,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像个蝉蛹一样。
他有些迷惘,听着李衾的叙述感觉心脏在一抽一抽的疼痛着。
他无法想象何渠晟经历的那些过往,也终于理解了那天那人在病房里,握着自己的手,问自己还要不要他是个什么意思。
付杭记得很清楚,他清楚的记得十七八岁的何渠晟。
那个少年有良知、懂爱恨,能明辨是非善恶,也能区分真假不公,只是他没想到,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会是现如今这个结果。
那人年少时所看见的阳光是谎言编制下的虚伪的网、他所亲近的人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狼,他转头发现自己其实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一文不名!他那时该多无助,多想发疯,多想嘶吼啊,可那时的何渠晟又能怎么做呢?命都是何家给他的,他能怎么办?他可以怎么办?
付杭没容得下自己再往下想,即便到现在他确实还有些怨何渠晟,但那些事情看起来却又不重要了。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似乎没那么重要。
因为知道了自己落水后是那个人奋不顾身的跳下来寻他,因为知道了那人背负着那么多却至今一人踽踽独行,因为知道了在那些陈情过往中,那人即便一无所有也想奉上生命赌一次的信念。
他不想让他赌输。
付杭从床上起来了,走到病房内放着的电话座机前,播打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手里还拿着拿着那个吊坠以及里面的那张纸条。
他其实并不知道能同那人说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就好,或许他其实什么都不用说,有些事情已经有了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只是付杭打过去的电话,何渠晟并没有接到。
因为他现在手机静了音,况且人并不在公安局,而在昱明国际。
何渠晟正看着对面坐着的唐铭歌,不知道怎么的一时间笑出了声,你把我取保候审也没用,VL的资金我给你了,你也接了郑氏的盘,没道理会有人朝着昱明下手。
你知道我帮你不是因为这个,唐铭歌沉着脸,不悦道,我要喻秽的位置。
何渠晟没接话,反问道,去过育空那一块了?
唐铭歌瞥了他一眼,对他这个问题充耳不闻。
何渠晟其实也没指望过他回答,只是笑了笑,你找不到他的,只要他不想见你,这句话我原来对你说过,是你自己不听。
唐铭歌沉着脸,还是没理他。
如果你没有事,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取保候审。何渠晟朝着那人笑了笑,起身准备走人。
如果不是因为VL的资金需要掩护,他绝对不会暴露喻秽的位置,也绝对不会联系唐铭歌。
他没有做月老的打算,况且当时那人求着自己帮他瞒下去,何渠晟不敢食言。
即便他恨喻秽给自己带来的消息,也不喜欢被人利用,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更讨厌一直被瞒在鼓里的感觉,而想象那一瞒就是一生,何渠晟更是有些后怕。
我能帮你躲过华裔集团,这个条件你也不答应吗?唐铭歌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看着何渠晟的脚步一顿,弯了弯眉眼。
可谁知,何渠晟也仅仅只是顿了顿,挥了挥手留给了唐铭歌一个不可置信的背影,消失在了他偌大的办公室里,只低声说了句,不用。
何渠晟大抵是知道唐铭歌会怎么帮自己,那人会给他把官司打到无罪,然后给他一张机票,派人护着他逃离到非洲或者是南美的一块地方,躲个十几二十年回来,重新过新的生活。
毕竟付杰的遗书里,提到他的部分少,判刑打到无罪并不难。更何况相比自己死在监狱,华裔集团只怕是更希望他能暴尸荒野。
但何渠晟不想让自己那么过活,他唯一念叨的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他把命赌出去想换的是一个同付杭长相厮守的结局,即便是短相厮守,他也不想躲躲藏藏过那一辈子,反正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及时行乐比什么都强。
何渠晟在警局里见到何耀华的时候问过了,付杭不会有事,起码何家会花全力保住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何渠晟明白,他也不多说什么。只要付杭没事就成,他对别的并不关心。
何渠晟一路上火急火燎的赶回医院,手机根本没来得及看,所以他也理所当然的并不知道付杭和李衾都同他打过电话。
于是当他回到医院时,并没有看到付杭的人影。
他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拉住一个护士就问道,1033床的病人呢?
小护士大概也是有些慌,手里拿着血袋,急匆匆的往急救室赶,看也没看他,抢救呢,病人突然醒了一会儿,但是出血点手术没做好,没检查出来,别挡着了。
何渠晟松开了她,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又是抢救,怎么又是抢救?
他当时见到急救人员用心肺复苏仪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但他没想到,这样的感受又要来一次。
他失魂落魄的靠着走廊的墙坐下了,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会在他醒的时候不在身边,为什么会就那样被叫去调查,为什么付杭要经历这些hellip;hellip;
只是就在他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那声音他很熟悉,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然后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就正好不偏不倚的对上了付杭那双干净的眼睛。
何渠晟有些不敢相信,却又还是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还未等付杭反应便把他抱在怀里。
付杭一惊,但也反手拥住了他,轻声道,我们回病房好不好?这里抱着,不像样。
何渠晟将脸埋在付杭的脖颈,摇了摇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想抱着。抱着的这个人,是热的,有温度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付杭拿他没办法,轻笑道,这么想我?
想。何渠晟应着话。
那以后有事儿还瞒着我吗?
不瞒了。
我以后坠江、跳海还救我吗?
救。
你救个鬼,付杭没好气的推开他,不许救。一想到那水里的暗流和海里的礁石大脑头皮就发麻,他这辈子都不想下水了。
别的可以听你的,这个不行,何渠晟把付杭箍得紧了些,你就算是跳崖我都要跟着跳。
付杭气得笑了,伸手把那人推开,说什么瞎话呢。
何渠晟也没生气,拉着付杭往病房里走,让他坐下,头上的伤好了吗?还有脾脏都好了吗?医生怎么说?李衾呢?她回去了?
付杭点了点头,听着何渠晟一轱辘的问题,直接用嘴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他其实打电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人的样子,觉得说什么都无所谓了。无论是那人背负的东西也好,还是他现在的遭遇也罢,都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还能活着,就是万幸。
何渠晟被付杭吻得一怔,却又极快的把握了主导权。他用舌尖挑逗着那人的上颚,唇舌之间的戏弄交缠激烈,近乎洪流暗涌也似深海冰川。
何渠晟伸出手挽着付杭的腰,企图把这个吻交缠嘚更深,而不是现在这样,对欲望的感觉而言只是隔靴搔痒。
一吻毕,付杭感觉到了有个什么东西正抵着自己的腰腹,蓦地笑了笑。
何渠晟也不觉得抱歉,松开了他的腰,伸手扶上了付杭的唇,眉眼里有种渴望更多的却还是柔情,我去洗手间。
付杭没说话,只是伸了手抚上了那东西,算了吧,我帮你。
何渠晟没理付杭的话,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近乎命令,你好好休息,我比较喜欢你用哪里帮我你自己知道,身体好了再说。
付杭听着那人的话,眉眼笑开了,却也是听话的没再逗他,在医院做那种事而,付杭还没有想把脸面丢出去的打算。
何渠晟很是过了一会儿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付杭在他进去之前拿着他的手机在玩,在医院里闲着确实也很是无聊。
网络上现在是一发不可收拾,新闻资讯、媒体娱乐都在报道,李衾之前只简单跟付杭说了几句,但没想到现在何家公司的内幕全部被扒了出来,如果说没有华裔集团在背后操刀,付杭不信。
何渠晟出来,走到付杭旁边,顺手拿起一个苹果问道,吃吗?
付杭摇了摇头,将手上的手机还给那人,沉声问道,你有多少把握?能够躲过魏沁?
何渠晟抿着唇,将手里的苹果放了回去,摇了摇头,坦白道,没有把握。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付杭没说话了,他自是知道华裔集团有多大能耐的,根基稳定的上市公司能在两年内收购在付杭还在商圈的时候就是资本家们的茶余淡饭之后的谈资。
付杭看了何渠晟一眼,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那人以极快的速度抢了话语权。
我不会走的。何渠晟说的坚定。
不是要你走,你出去一阵子再回来,付杭说得很快,全然不想给何渠晟插话的机会,李衾都跟我说了,现在何家自己自身难保,根本保不住你,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可以吗?
一阵子是多久,你又想过吗?何渠晟反驳着,如果我客死他乡你要怎么办?我现在只想要摆在我眼前的,我抓得住的幸福,我不想不能叶落归根不能守着我爱的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要我丢下你,我做不到。
付杭没有说话,反驳不了,何渠晟人生想怎么过只有他自己能选择,但他不想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起来自己的爱人已死,因为那些不值得的过往以及为了追求自己,付杭不想背着那样的桎梏活着。
你还记得你车上挂的那个吊坠吗?那下面有个纸条,你看过了吧?
付杭说得很轻,何渠晟听着他的话不发一言。
我希望你一生喜乐健康,而不是希望你死在我面前。何渠晟,你自私了那么些年。能不能为我想一下?让我也自私一下,我不希望你死,也不希望你客死他乡,我爱你,我愿你岁岁平安永无痛苦,愿你高枕无忧永远快乐。而现在这些都不是我要的结果,你知道吗?
我宁可我不知道你死了,一辈纸活在谎言里。你就算真的死了,也别指望我跟你去收尸,我不会收的,我情愿相信你一直活着,活在这个世上,也不愿相信你死了。
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要你活着。
何渠晟还是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手机,跟唐铭歌打了个电话。
何渠晟对着电话那头说:你到付杭住院的私人医院里来吧,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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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铭哥不知道何渠晟突然变卦是因为什么,虽然他也并不关心,但在看到付杭同他紧牵着的手的时候,大概就猜到了。
没有什么能比付杭跟他开口更有说服力。
不过就算何渠晟不突然变卦,他其实也有办法撬开何渠晟的嘴,仅仅需要再多用点手段罢了,但现在这种结果皆大欢喜,唐铭歌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我是在二十岁见到喻秽的,他当时拿着我的领养证明,我跟他小时候是一个孤儿院的,东西也是他偷出来的,何渠晟直视着唐铭歌,没等那人提问自己先开了口。
他告诉我了这个时候,向我提了一个要求,我拿10万换了那份领养证明,至于他把钱花在哪里了,我并不知道。
何渠晟对喻秽的印象不怎么好,所以对这一块其实并不怎么想说。
后来,他来找我是在美国,拿了VL的消息跟我换,这次他换的是你,何渠晟说着看了眼唐铭歌,他希望你坐上昱明的位置,前提是我要帮你。但你也知道,其实我最多幕后插了个手帮你拿下了C市的一个合作案。
唐铭歌听到这里,神色一顿,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在温哥华,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谁,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东家mdash;mdash;ESE娱乐,不过具体我不清楚,何渠晟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那时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看着都是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那现在hellip;hellip;他在哪?
在育空,何渠晟说道这里顿了顿,边境监狱里。
你说什么?唐铭歌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