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傅莹珠,周老爷子眨动了两下眼睛,眼眶竟也是慢慢红了。
不怪妻子和女儿控制不住,连他也想哭上一场,为他那命苦的女儿。
只是,比起哭上一场,周老爷更着急的,是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他揩了揩眼角的泪,眼底满是痛苦神色,却沉了沉语气:“想要你母亲命的人,定然是觉得你母亲碍了她的路,这碍了她路的。若非有利益冲突,是下不了如此狠手的。”
世人多为求财,害命的少。若非穷凶极恶之徒,那便是有旧怨。可他女儿养在深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他周家行事自来光明磊落,能招惹到什么人?
既然都不是,那就是犯了小人,招来无妄之灾了。
周老爷正欲提到陈氏与傅堂容,可又想起傅莹珠曾经极其信任她的继母,偏袒继母可比偏袒他这个外公还要更厉害,一时竟是把握不准,能否在傅莹珠面前怀疑陈氏。
一句话就这么将说未说,卡在了嗓子里。
傅莹珠却直接接过话茬,顺着说道:“嫌疑大者,不过二人。”
“我父亲,我继母。”
周老爷微微有些诧异。
外祖父相信自己,又是个聪明人,傅莹珠也就不打那些哑谜官司,有什么说什么,直言不讳,有话直说。
“这话由我来说,是天大的不孝,可莹珠还是要说。”
“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我母亲和父亲感情不和的传言,由来已久。若是两人私底下有什么冲突,旁人也不知道。如果父亲一怒之下犯了错,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继母陈氏……她看上去面慈心狠,经常诓骗于我,假装是个伪善的好人。我以前年纪尚轻,被她蒙骗不少时日,现在算是看清她的真面目。不过关于此人人品如何,我们先暂且不提,就说结果——我母亲去世后,父亲立即迎娶陈氏进门当续弦。让她从一个家世不显的九品芝麻官女儿,摇身一变,变成了侯夫人,这一步,可谓一步登天。如此大的好处,能落在她身上,那么嫌疑自然也是要多担几分的。”
有条有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傅莹珠抬眸一看周老爷子,见他眼神若有所思的模样。傅莹珠不由得暗暗后悔,如此冷酷清晰的话,似乎不应该在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她也就不再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道:“外公,我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是打听来的,听过没见过,当不得真。有些事情的真面目,只能回来问问。”
周老爷子听了,就顺着她的话茬,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时,我们举家搬迁至京城,初来乍到,总是要被欺生的,日子不太好过。当时我和你舅舅一直在外奔波,废了好大功夫,花了许多钱财,却不得门道。后来你母亲见我们如此,便说,自古以来,最方便最简单维持关系的方式,就是结两姓之好,她要去给他们周家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夫婿来,这一找就找到了你的父亲,傅堂容身上。”
“傅堂容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花名在外,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当时我们都劝过你母亲,但她是个有主意的,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就这样,她嫁给了你父亲傅堂容。”
说到这里,周老爷子的语气开始变得酸涩懊悔起来。
外人传得多难听,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真真切切,再回不来的女儿啊!
顿了顿,他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们出身卑微,害怕被高门大户的侯府看不起,怕你母亲嫁过去之后,被人瞧不起,日子过不好,就准备了很多丰厚的嫁妆。本以为,有嫁妆傍身,好处实在的拿在手里,男人靠不上,日子也总是好过的。哪想就嫁过去两年,第二年生下你之久不久,就……人没了!”
傅莹珠听了,缓缓点头,然后给情绪十分激动的周老爷子顺顺气。
到目前为止,周老爷子说的事情,和她猜测的大差不离。
周老爷子继续道:“世事本就无常,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只是……你母亲去世后不久,你父亲就发来帖子要再娶。我们自然是不答应的,哪怕人微言轻,如此行为也是把你母亲,把我们周家的颜面踩在脚底下!”
“我不松口,傅堂容就一直来下帖子,后来,渐渐的,忽然流言雀起,说你母亲当时未出嫁之时,就是个不贞不洁之人,她给自己挑选了一个什么如意郎君!嫁给傅堂容,是给我们逼的!狗屁的如意郎君!你母亲至孝之极,她给自己挑选的丈夫,就是你父亲傅堂容!”
“当年你母亲的病久治不愈,那时我也觉得是侯府请来的郎中本事不济,只是这甘贯轩好歹也是京中有名的郎中,侯府又是高门大户,总不至于连个像样的郎中都请不起,竟让我一时失了警觉,只想着寻到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再去提换郎中的事,哪想到……”
周老爷子说起这些往事,实在气得狠了,忍不住剧烈咳嗽,看上去面色紫红起来。
傅莹珠赶忙给他顺顺背,又倒了一杯温茶:“外公,顺顺气。”
虽说周老爷叙述的这些,和她猜到的大差不离,但还是稍有差异。
果然人言可畏,立场不同的人,表述同一件事时,可能就有截然不同的效果。连伺候过周光茹的老嬷嬷,都说周光茹嫁给傅堂容是被家里逼的,可见当时府中的流言可怕到了什么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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