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半载,崔齐光吃过高价炒菜,也和民夫们一起吃过苜蓿糊糊,但都不是家里的味道。肚子填了七分饱,碗盘撤下,崔如许看着有些情绪低沉、魂不守舍的崔齐光,笑了笑,眼角笑纹舒展,“你祖父怎么说襄王的?”
谈论的襄王的事有不少,但崔齐光只挑出了一个词回答:“横空出世。”
“哦?”
崔齐光堆在心里的情绪像找到了出口,将祖父的话和自己的思考统统说了一遍,反正,错了叔父也不会笑他。
“我的确觉得襄王做的是好事……但祖父说我想得太少了,这是为什么?”
崔如许:“想得少,不代表事情是错的。”他看着崔齐光,大概感受到了之前父亲的心情。
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聚在一起,做出了些成绩,总会有些再搞个大事件、好让天下侧目的冲动。尤其是,第一次出去遇到的起点,就是襄王这样的手笔。
见过襄王,做臣子的,谁还能看得上黎国如今京中这些人?自家养的孩子,出去一趟就被人折服,实在是……
横空出世四个字,形容襄王倒真是恰如其分。
崔如许想起摆在自己案前,最近反复看过的一年来襄王的资料。她手段尚稚嫩怀柔,却不失决断,民间名声不错,言行一致,隐隐有王道英主之像。
看上去修堤是使臣和襄王的人合作,实际上不如说崔齐光等黎国使臣都在接受襄王的意志管理。这样对天下英才势在必得的人物,怎么会这么久毫无声名,今年才露头?
若说是齐国皇帝为了保护继承人,只在背后教育过,看她的经历又不太像。她更像是出乎意料出现的。齐国皇帝不会不培养自己的继承人,到底是两人相争失利,还是现在的襄王是个幌子,犹未可知。
但只做幌子,未免可惜了些,能不声不响拿下荆州的襄王也未必肯。
崔如许收敛心神,将荆州的事掰开讲给崔齐光听,却没解释老人最后的话。
“……襄王此人,你大可继续接触下去,虽有谋算,但也不会用下作手段害你。齐光,你尚年少,多看看没坏处。”
说不好,崔氏的另一条路就落在这里了呢?
“那齐五公主……”崔如许刚刚挑明了崔国相说的联姻,崔齐光已经被安排了考察几个皇子的任务,却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崔如许听他问到这个,借题继续说襄王,“女色上,襄王有些问题,却也显出重情和一点心软优柔,你不要与她学。但重情这条,也可以做做文章。”
说到襄王身边女官女将,他轻轻皱起眉,莫名有些不快。情绪稍纵即逝,崔齐光只抓到了一点,再看,却又消失了。
第259章 . 危机感 东西抢了才香
收集到消息能像崔氏父子一样, 把荆州动向看得这样清楚明白的人并不多。看出来的,也对荆州如今事态无处下手。毕竟,官衙和守军是他们撤回去的, 也是他们黎国安不回去的, 自己没这个本事,怪“好心”组织民间组织的齐国人, 那可真是没道理。
但在黎国都城内,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在荆州。
八月初, 黎国去齐后迟迟未返、许多人还以为他们还在修堤的使臣队伍,突然出现在黎国平川城外,像一块石头,砸入湖中,引发阵阵涟漪。
检查入城车队的城门卒, 看着平平无奇的马车队中出现一群穿着官袍的大人物,尤其还是这些私下接到了通知要阻拦进城的人, 吓得脸都白了。
光明正大着官袍、持使臣节杖、路引文牒和官印一口气全露出来的使臣队伍, 这怎么拦?没理由拦啊!
不知情的部分人已经在热烈打招呼, 询问着龙江堤的事,夸赞着崔氏小郎君初次出使就做出了大事业,城门前热闹得厉害。崔齐光好像真的第一次返回一样,一本正经地拒绝了所有人的“详细说说一路见闻”邀请,客气表示要先回城拜见陛下。
使臣返回拜见皇帝是理所应当, 只是一般人会休整一下再进宫, 但看这些使臣的样子,虽然瘦了些,精神尚好,看上去就不像吃过苦头, 这时候急急进宫,表露的是崔氏的态度。
态度拿出来了,自然无人会说自己听见闻更重要,拱手夸着人,要送他们进去。崔齐光站在护卫身后,对额头冒汗的城门卒微微一笑。
“检查完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城?”
城门卒挤出一个笑,“当然、当然。”
崔齐光带着龙江堤固堤的消息回归,城门前对他们能否成功、如何作为的好奇和关注只是一个缩影,挟如此民望,响彻平川城的却不是龙江堤的事,而是信州许将军贪腐大案。
躲在使臣队伍中的信州关兵卒们,成为了许将军私吞赈灾款、临灾弃城等等罪名的证人。
罪名说大不大,起码比不上叛国谋逆,私下里贪污受贿的人不止许将军一人。但罪名说小也不小,深恨贪官污吏的黎国人虽然都知道世道不好,对干出这种事的人还是深恶痛绝。
大殿上,有封了侯如今儿子守边关的武将暴跳如雷,指着几个兵卒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龟孙,主将对你们掏心掏肺,你们就这样乱咬人,算什么东西!”
半朝文臣眼观鼻鼻观心,却压根不担心当堂出什么事端。崔齐光带着使臣队伍刚进宫,满身脏兮兮的信州关兵卒就跪了宫门,没多久事情闹起来,才明明白白地告了主将贪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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