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账时度支部下辖几部人手凑在一起,没记错的话韩员外郎先前就核对了三州稻米等等国家仓储的几本账目。
韩员外郎听到声音就是一抖,“我就是更个衣,你也不许吗?!”
薛瑜没忍住笑了出来,“非也非也,却是我的不是。我不曾通读度支各典籍,部内除了尚书只有韩兄这饱读诗书之士与我相熟,有些小事相询罢了,韩兄先行。”
她态度良好时,自有一派绮丽端雅之气,让人想发脾气都觉得唐突了,更别说笑脸相迎还夸了他一句。韩员外郎咳嗽两声,背起手,有些得意,“快问。别的不说,度支与金部两处的书我还是看了些的。”
薛瑜没有直接问五年前的谷价,绕着弯子问了几句这些年的果子价格,又引到梁州盛产果蔬米粮,问到最后,韩员外郎已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嬉笑着来勾薛瑜肩膀,“嗨呀,殿下想吃果脯,叫人去做就是了,何必顾惜银钱?”
“一饭一蔬皆来之不易,一钱……”
薛瑜刚张口要给韩员外郎洗脑勤俭节约,他就甩开手臂跑了,“别过,聊起来我都忘了要去更衣!”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薛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强求他听进去劝说。
按韩员外郎给的数据,梁州五谷杂粮的价格波动不大,入仓平仓的价格大多在每石两百五十钱上下。也就是说,军粮价格的确出了差错,偏偏无一人意识到这点。
也许是因为做了官的不用自己采买、对价格习以为常,也许是因为小吏忙碌只顾誊抄,也许……是里面另有问题。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只是午后的阳光仍有些热辣辣的,薛瑜被照得睁不开眼,一晃眼面前站了个人,乔尚书笑呵呵地低头看她,“殿下晒着了?”
“尚书,我对账发现了个问题。”薛瑜开门见山。乔尚书没放在心上,自从薛瑜收拾了纨绔们又搞出来印刷,他眼里就没有更大的问题了,当即摆摆手,“改了就是。来来来,你瞧瞧我学你做的考校评价表格……”
乔尚书掏出他躲在别处时写好的两卷纸,拉着薛瑜进屋。纸上面的表格无师自通地分了时间、应为、所为、评定等级画得清清楚楚,和现代考评绩效表比也不差什么。乔尚书点点纸面,压低声音道,“老夫欲上书陛下,将此亦纳入定品之中,殿下觉得如何?”
这是要把是否干实事加入推官定品之中,虽然不能强制官员们干活或者将俸禄和工作量挂钩,但这是将升迁与贬谪和平时工作挂钩,想来此建议一出,朝中又得是一番腥风血雨。
薛瑜压下幸灾乐祸,“我觉得,挺好。”
两人对视一笑,皆看出来了彼此对那些闲人的深恶痛绝。
“不过此事还得尚书费心上书,我说的问题却非计算账目疏漏。”薛瑜笑过,又提起之前的事,“梁州入仓谷价五年来皆在两百五十钱,但五年前梁州军粮四百五十钱一石,是不是哪里不妥?有常平仓平价。近两倍的价格,未免太高了些。”
乔尚书笑容一顿,若无其事道,“调粮紧急碰上缺粮时高价也未可知。五年前的账目久了些,是现在对到的最早一批吧?早年账目纷乱,记错了也是有的,殿下若发现复核有误,放起来之后一起核对就是。”
薛瑜半信半疑,还要细问,就听门扇被敲响,“殿下,宫外急报!”
是侍卫陈关。
他这几天被薛瑜一直派着在宫中与宫外两头传信,听到他能说一个“急”字,说明的确是出了大事。
“怎么了?”
薛瑜告罪一声,离开乔尚书屋内。陈关脸色有些难看,语速极快,“殿下,清颜阁不知被何人诉到京兆府,说是肥皂里藏了毒药害人,又拿假货行骗,府丞带人堵了清颜阁,衙役们要进去搜查,拿人问罪,眼下正僵在一处,生意眼看是没法做了。臣回来前打了招呼,一时半会是带不走了,但殿下还是去看看吧。”
要不是在京兆尹衙门里登记的主人名字是薛瑜,衙役们可不会这般客气,怕是他折返回宫的时候就已经冲进去了,哪还会光围着等薛瑜来。
“毒药和假货?!”薛瑜脸色微变。假货其实倒还罢了,她的铺子里几乎每一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听见假货的说法只付之一笑。但藏毒可是很严重的指控,轻则毁了招牌口碑,重则按律判刑。但要真是查毒药,应该连作坊一起封了,只封一处是什么意思?
她向乔尚书告了假,先折返观风阁换下官服。路上陈关详细说了一遍不久前莫名其妙上门的京兆府府丞做的事情,听到所谓的毒药是寒食散时,薛瑜的紧张全都散了,她反应过来,笑了笑,“你做得很好。慢些过去,我倒想看看他们是打的什么主意。”
见薛瑜半点不急,虽不明白听到比毒药更为严重的禁药名字为何殿下反倒放下了心,陈关的着急也缓和了许多。
寒食散的名字让薛瑜想起好些天前阿莫的通风报信,对今天这场戏的内容心里有了底。
一行四人换了便装出宫,候在大路边缘的小宫女立刻回去报信。收到消息的昭德宫内,钟昭仪戳了戳儿子脑袋,没好气道,“你不是肯定他不会为了这个小事出宫吗?看着是个聪明脑袋,怎么净干些蠢事。现在好了,弄巧成拙,见到老三哪有人还敢再往下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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