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在断壁残垣中踉踉跄跄,身边尽是交缠倒地的同修。每一个人他都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从他们身上漫出的鲜血染透了制服,浸没了地面,在青石上画出了泼墨般的痕迹。一双双眼睛都不瞑目的圆圆睁着,凝固的瞳孔倒映着这片巨大坟场里唯一还在行走的活鬼。
鞋底早已经湿透,每一步都会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粘腻声音,沈蕴大声喊着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名字,弥远、崔兴言、燕也归、陶星彦、景颉、钟秀林……羲夫人、羿老头、……路弥远。
他把路弥远的名字多喊了许多遍,依旧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终于他无路可走,一股剧烈的疲惫感迫使着他停在了藏真塔的遗址旁。沈蕴随便捡了一块大石坐下,茫然地环顾这尸横遍野的景象,脑子里空白一片。
忽然,他腰间发出滴的一声。
是天贤令的声音!
沈蕴浑身一振,立刻从腰间拿起了令牌。
他刚想看是谁发的消息,玉色却像水一样漾开,将上面的字体晕得一片模糊,他只能隐约见文字在水面下不断飞跳,速度比闲话群里吹水复读接龙时还要快,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令牌的另一头焦急地呼唤着他。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令牌一直在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最后化成了一股尖锐的凄鸣,如同万根细针扎向头颅!
“嘶——!”
沈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跳飞快,耳鸣依旧在继续,太阳一突突地隐隐作痛,他按着脑袋静了半天,等到身体不再那么难受后,却仍觉得有一种说不上异样感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上一次这么古怪,是在鬼隙的幻境里……”
想到这沈蕴心中一悚,马上立刻迅速地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认知:“我叫沈蕴,丹成峰亲传弟子,师从司君齐,喜欢的人是路弥远,武器是同春剑,新历三百七十八年入学天贤庭;这里是剑范院舍,昨天晚餐吃的是青瓜炒蛋和糖醋小排,睡前多喝了一支冰镇马蹄酒酿;哥们有崔兴言燕也归景颉……”
他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打开了天贤令。令牌静静亮着微光,正面显示着——六月初四,寅正二刻。宜求财,平治道涂,忌动土,放水。
翻到背面,又看了一眼闲话群,话题最后停留在银焕和崔兴言对彼此符影片审美的互相鄙视上,和自己记忆里并无二致。
沈蕴松了口气,不由有些无奈:“最近一个月因为噩梦惊醒过这么多次……我的睡眠未免也太差了吧。”
反正觉也睡不着了,他翻身下床,决定练剑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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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早课开始,沈蕴忽然发现同修们也是一副呵欠连天,精神萎靡的模样。沈蕴狐疑地环视众人:“怎么回事,昨天大伙都没睡好?”
“对啊!”有同修应道,“一直在做噩梦,到最后还吓醒了!”
“咦,你也做噩梦了?”另一人惊道。
“对啊,你做什么梦了?”
“忘了……反正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疼!耳朵里还嗡嗡直响!”
“对对对我也是我也是!”
众人这么一对,发现每个人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有的人记得一些梦的零星片段而有的人全无印象。大伙百思不解,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沈蕴:“沈哥,你昨晚怎么样?”
“……”
沈蕴抿了抿唇,决定还是不要造成众人的恐慌:“我昨天……还行吧,这事没准是隔壁鹤院哪位同修半夜试咒闹出来的,我一会找他们礼范说道说道。大伙既然都没休息好,今天早课就不做对抗了,练完基本功后自由活动。”
“好耶!”
一听可以自由活动,这帮鹰院的少年们马上将昨夜的噩梦抛之脑后,欢呼着列队跑圈去了。闲话群几人路过沈蕴面前时,都互相对了一个眼色,彼此心知肚明。
等到早课散后,几人便朝沈蕴走来:“沈哥。”
“谢谢沈剑范指点,晚课见!”
“晚课见晚课见。”
沈蕴笑着朝和其他同修挥挥手,等他们都走远了之后他才敛起表情,沉声道:“你们昨晚也是?”
大伙都点了点头。崔兴言道:“我刚在群里问过小陶他们,都一样。”
“是么……”
“沈哥,那个梦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钟秀林心有余悸地连说了三遍,“我梦见天贤庭里的大家都死了,我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我喊了好多遍你的名字,都听不到回应!”
“只是梦而已,别慌。”沈蕴安抚地揉了一把钟秀林的脑袋,却把目光投向了路弥远,“弥远呢?”
昨天路弥远因为要帮陶星彦他们试验黑晶的炼化,所以晚上是回自己的十三院睡的。少年眨了下眼,轻声道:“这个梦的确很可怕。”
“……看来大家无一例外,梦的内容也是一样。”沈蕴道,“因为太过一致,看来像是某种大型的催眠——但让大家集体做个噩梦其实也不痛不痒的,还是说这个梦里有什么隐喻?”
“不会是全军覆没的隐喻吧?”崔兴言干笑两声。
“不要吧,这也太吓人了,”沈蕴咋舌,“唉,要是宫同修在庭内就好了,这是她的专业领域,她肯定能帮咱们分析……”
沈蕴说到这里时声音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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