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首此时也不敢出声了,视线求助于对面那二人。
“小人身份本就微、微贱,刚刚只是帮助狱、狱首大哥给垂死挣扎的、的犯人搭手帮忙,沾上血、血迹。”付尘答道。
“原来如此啊,”何利宝了然,又挑眉问道,“那架上两个刑犯是谁呐,怎么到了这儿还不安分,要劳驾着这么多人伺候?”
“卑职亲来,自是因为这两个人是京畿辅军中窃秘谋私的叛徒,”季展接道,“卑职依律刑审,就不劳大监费心了。”
“好,”何利宝见他如此说,也不再搅和什么,道,“原本咱家也只是无事来此逛逛,既然不早了,咱家也就先回了。”
大半夜无事来刑部大牢逛逛?
这话居然都扯到明面儿上来了,在场诸位谁还能不知其中讽刺之意?
“恭送大监。”
何利宝带着身后几个跟班走了。
甫一出门口,身边儿的小太监按捺不住,朝何利宝低声道:“需不需要奴才改日再找个机会探探那狱中死的二人的身份?”
“不必再打探了,是真是假,咱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利宝冷笑道,“跟自己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咱家还没这点儿眼力?就是单割了一条腿儿在面前,咱家都知道那是阉了根儿的!”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不敢作声。
“到底是来晚一步,本想着晚上行事方便,才拖到这个时辰,”何利宝愤恨道,“没想到就差那么一会儿的时间。”
“您刚刚如果直接挑明了说,不正好能和那两个过来下暗手的小兵对质,趁机也可揪出他们动手的罪状……”小太监道。
“没必要了,既然赶来,还会少个搪塞的借口?人都成那样儿了,”何利宝道,“该招的,该动手的都整完了,咱家还去做什么事后诸葛亮,上赶着让他们笑话吗?”
越说越气恼,何利宝陡然止步在门口轿前,一甩广袖,朝身边人恶狠狠地吩咐道:“明天一早儿就给我去工部找找咱们剩下的人,看看苏定南那儿究竟露了什么口风!还有,刚刚京畿辅军那两个小兵也给我查清楚了,尤其是那个脸儿嫩的,毛儿没长齐话不会说,打眼儿看还是个蛮子长相,从哪冒出来的东西刚得了口饭吃就敢跟咱家作对!趁早想法儿清理干净了。”
“是,是,”小太监连连答应,搀着何利宝进了轿子,恭声道,“您消消气儿,一会儿还得去见总管他们呢,您别和这些小鱼小虾一般见识……”
何利宝冷哼一声,任凭小太监遮下轿帘。
牢内几人余惊犹在,狱首收拾着刑具。
“苏让那边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罢?”季展对付尘道。
后者一愣,低首道:“……不知道。”
“不知道?”季展心感好笑,咂嘴道,“……我都怀疑是不是我认错人了?你这等榆木脑瓜能给主子办事儿?”
“他爹牵赃、赃通宦,和他有何、何干?”付尘皱眉。
季展答道:“这小子日日旷职归家,暗中勾连阉人,现在他爹的事儿结了,被贬入外城,独他一个还在帝京,依他那不安分的个性,定要就此事再生些是非来。工部早已换人更职,你以为他除了再去同他爹一般抱大腿还会有什么别的出路?”
付尘道:“但如果这样,想、想必阉人那处也、也会动手料理的,为何要我们这边将事做、做绝。”
“凡是都等着别人先动手?”季展不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拿同样的招数对付你?”
“这个是,”付尘停顿,右手指了指他胸口,接上,“是他的意、意思吗?”
季展放低了声音,朝他道:“相爷刚刚奉诏归朝,正是日理万机的时候,哪有功夫顾得上这些小事儿,一句话,你来不了,就我上。本来当是给你一个机会,也没想到你这般无用!”
“我去就是了。”付尘看了眼刑架前地上已经干巴的血尸,干巴巴道。
付尘出了牢狱,直接回了住处。
开锁进门后,屋内一片漆黑,床上一人闻声坐起,朝他道:“回来了?”
“嗯,”付尘颔首,道,“睡了?”
“可不是嘛,这都什么时辰了……”唐阑伸个懒腰,神色困倦,“我刚起了夜回来……哎哎,啧,你放下!那里边儿不是水,是酒!”
他眼看着青年进门后直奔着床头桌上的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吞饮起来,瞬间清醒了几分,连声阻拦,探身点起桌上所剩不多的灯烛,床头一点空间被温黄色暖光映亮些许。
“咳、咳,”付尘轻咳两声,躬身缓缓将碗放回桌上,喘了口气,哑声道,“……我以为是、是水呢……”
“嚯,见底儿了,”唐阑朝那空荡碗底看了一眼,笑叹一声,揉了揉眼睛,边摇头道,“尝出是酒来还不赶快放下,真够虎的你,赶快到床上歇会儿去,怎么了今天……”
青年依旧维持着垂首搁碗的姿势不动,上方的烛光将青年垂下的乌睫拉得极长,随着呼喘翕动着两翼。
原本其光下衬显的些许温雅丰秀之态被这不寻常的动静搅乱了宁和。
“你这是……怎么了?”
唐阑正疑惑时,又见青年深重的呼吸声一窒,然后踉跄起身,快步闯出了屋门。
他连忙披衣出去,正看到青年俯靠在院中树下的背影,一阵阵的呕吐声由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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