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没有往心里去,他对苗疆本无眷恋,所在意的也只有少主一人。
是以当这些苗族人饮下圣水后,一个接一个发生异变时,莫惊春并没有难过的感觉,唯有的同情也是很强烈。
他冷静且清醒,负剑立于祭坛,眼看着族人瞳孔变,脸颊爬上黑色死纹,与少族长所说:遥城的鬼行尸一般无二。
莫惊春疾步往后退,眼睛上的黑色布条被风吹落,他拔剑而出,将试图来啃咬他的族人用剑光逼退,英挺的眉眼染上几分耐。
果其然,他听到身后传来阵阵笛音,音色透着诡异。
莫惊春回头,祭坛门前,紫藤萝花架下,身穿藏蓝色苗服,戴单只银耳坠的巫梵踏上台阶,他手腕上绕有小蛇,吹笛而来。
许是连夜赶路,青年风尘仆仆,满身都是疲倦。
巫梵垂眼,没有管莫惊春。
他径直走到祭坛高台上,俯视着因为圣水匍匐于地的蛮月。
她是圣女,也是最后一个饮圣水的,只喝了一半,如今浑身乏力,瘫软在地,一切场景仿佛与梦中重合,越来越清晰。
蛮月从前只预知到她会死在巫梵手里,但并知是何时何地。
如今她知道了。
恐惧自女子眸中蔓延开来,她抬起我见犹怜的一双眸,褪去所有刻意营造的清冷之意,扯着巫梵的衣摆道:“求你,饶了我。”
巫梵收笛,蹲在她身前,搁在膝头的手一点一点扯回自己的衣摆,他布满黑色图腾的左脸颊染上笑意:“饶了你?”
“谁又饶过我呢?”
他重新站起来,自祭坛高处俯瞰沦为鬼行尸的族人,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道:
“当年我娘亲被巫尧杀害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肯正视我的请求,替我娘亲哪怕说上一句话。”
“至于你……”巫梵回头,指着蛮月道:“就更无辜。”
他伸出尤可见烧伤痕迹的那只手,狠狠扼住圣女的脖颈,没有留一丝余地。
你死我活,本该如此。
莫惊春上前想要阻止,却听巫梵道:“快去看看你的姜姑娘吧,那些鬼行尸往树屋的方向去了。”
莫惊春停下脚步,踌躇片刻后转身离去,在危难之际,人总是会选择更重要的那一位。
巫梵也并打算告诉莫惊春,他眼中娇小柔弱的少女,其实是这场劫难的始作俑者,哪怕姜昭是在傀儡蛊的操控下,按照巫梵的意愿做事。
可她还是跟他同流合污了。
把那个少女染脏,令巫梵隐隐兴奋,他加大手中力度,彻底终结了蛮月的性命。
女子的脖颈骨碎,偏头垂在地上,浑然看出高贵的模样。
巫梵掉了滴鳄鱼的眼泪,道:“圣女大人,没有当初您的诬陷,怎会有今时今日的我。”
你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因果兜兜转转,屡试爽。
巫梵再次起身,自乱作一团的祭坛离开,走之前看了一眼中央的棺椁,透明的冰棺能保尸首腐,里面被丹桂环绕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
巫梵从可怜这个男人。
他比所有人都觉得巫尧罪有应得,但这代表巫尧可以被别人杀死,就算是少族长也行。
巫梵记得,如果是巫尧亲手捆绑,他根本可能从火刑刑架上逃脱,更可能杀回来一血前仇。
就连打开禁地的半边钥匙,也是巫尧绑他时偷偷塞进去的。
巫梵是恨巫尧,但抵过他是自己仅剩的唯一亲人这一事实。
青年抬手抚摸腕间小蛇,对有剧毒的赤练胭脂喃喃道:
“走吧,去禁地。”
“恭迎我们的少族长,也将这些事情都做个了断。”
·
莫惊春在树屋找到姜昭。
已有鬼行尸攀上窗户,往里深入,幸存的少女窝在木床角落,死死低着头,手抓着枕头在乱挥,连件趁手的抵御武器都没有。
莫惊春眉眼微皱,心脏遽然一疼,他持剑斩落意欲去抓姜昭脚踝的鬼行尸,剑招又快又狠,避免血迹沾到少女脸颊上。
“没事了,别怕。”
莫惊春一边沉声说着,一边朝姜昭伸出手,少女试探着抬头,眼神够清明,似乎是被吓着了。
莫惊春没有怀疑,反倒把手中的玉竹剑递到姜昭手里,告诉她怎么使用,作为暂时的防身之术。
莫惊春从前最宝贵自己的剑,同陈愿一样,他们这些打小练剑的,对自己的“老婆”都很疼惜,但剑终究是死物,远远比过活人,比过他心上的姜姑娘。
他将玉竹剑交给姜昭,也把所有的信任都托付给她。
窗边再次响起窸窣的声音,眼看着变为鬼行尸的苗疆族人源源断爬上来,莫惊春再迟疑,他伸手揽过姜昭的腰肢,从大门飞身而出。
忘说道:
“恕在下唐突,得罪了。”
怀中的少女没有言语,莫惊春早就习惯了姜昭的沉默寡言,他主动告诉她:“我们要去苗疆禁地,只有等少主出来,才能挽救这乱成一团的糟糕局面。”
姜昭点点头,下意识握紧手中剑。
莫惊春带着她穿过竹林,风景如画,他免遗憾道:“等你的身体好一些,可以请你替我画完那副未完的画吗?”
第86章 ·
莫惊春问得很小心, 也很礼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