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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258节
    元青往后退一步,按住刀柄,只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杜厉给他挖坑:“呵呵,我想的哪样?”
    元青闭嘴,说不上来。
    夜幕漆黑幽幽,月色凉如水。
    杜平披着一件长衫,踏着月色走来。她还没走进院子里,两男人就齐齐向她望来。元青先开口:“吵醒你了?”
    杜厉肚子里冷笑,这小子倒会献殷勤。
    杜平容色中藏有倦意,打着哈欠:“就你们这动静,死人都能被吵醒。”
    杜厉跨步走去,看到闺女一脸困倦,顿时心疼得不得了,立刻表现出二十四孝好父亲模样。他道:“困了就去睡,爹很快就把这里处理完。”
    杜平叹道:“师兄,你先回屋里去。”
    元青颔首:“好。”
    杜厉从不和闺女唱反调,于是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小子离开。他心里跟自己说,没事,来日方长,待空下来再跟这小子算账。
    杜平一眼就看破父亲心思,她放软语气:“我和师兄没什么。”
    杜厉瞪眼:“都睡一间屋子了,他敢不负责?”
    杜平:“……是我不想他负责。”
    杜厉噎住。
    杜平握住父亲的手,柔声道:“这么凉……”她抬头望去,“还没入夏呢,京城夜里凉,你怎么不加件衣服?你已经回来了,随时都能来,何必偷偷摸摸晚上潜入?”
    被闺女这么柔声细语关心,杜厉浑身上下都妥帖了。他笑道:“还行,不觉得冷。”
    杜平看他一眼,又环顾四周,这里是母亲的院子。
    一草一木,她对这里当然熟悉,可父亲呢?他是不是也曾住在这里?如今的院子跟他记忆中的院子是否一样?
    她胡思乱想时,杜厉已大步向屋子迈去。他一把推开门,静静望着屋中的摆设,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跟他离开时一样,连花瓶的位置都没移过。
    以前,轻容最爱坐在窗边,沐着阳光将鲜花一朵一朵插进去。他虽不懂花艺,却喜欢看她那般高雅模样。
    如今,斯人已不在,可屋中仍是一尘不染,仿佛故人随时都会回来。
    第235章 同意我的,请举手
    杜厉开口道:“这么多年来,我一次都没能回来看你,一直没履行身为父亲的责任。平儿,你恨过我吗?”
    杜平跟着踏入屋内,沉默片刻,如实回答:“小时候恨过,长大后就明白你的难处。”
    杜厉自嘲一笑,平儿那时才几岁?竟要让一个孩子来体谅大人的为难,这已让他惭愧。他侧身望来:“谢谢。”顿了顿,“还有,对不起,我亏欠你良多,称不上一个好父亲。”
    杜平:“你已做得很好。”
    杜厉忍不住笑了,他脸上本是愧疚神色,可一被女儿夸奖,嘴角就抑制不住往上扬,遮都遮不住。他高兴中有感动,又说一遍:“谢谢。”
    杜平上前,轻轻抱了抱他。
    杜厉用力抱紧,可想到女儿大了,即便是父女,这样抱着也是于礼不合,就很快松手。他这辈子,第二大遗憾就是没能见到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当平儿来到他面前,他当然无限欢喜,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可惜,有些事情错过就是一辈子错过了,生命中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他说:“我在草原这么多年,一直很想你,可说实话,却从未担心过你。轻容是个强大的母亲,我知道你在她身边会过得很好。”
    柜子的正中央,放着平阳公主的灵位。
    杜平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轻声:“嗯,母亲对我很好。”
    杜厉凝视灵位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眼神中渐渐透出缱绻的意味。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放轻了:“我想来看她,一直都想。”
    杜平转头望向父亲。
    杜厉:“刚攻进城时就想来,可敌军还没清理干净,局势太乱,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后来,我路过公主府好几次,却一次也没有进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从没想过,我杜厉也会有近乡情怯的时候,全是因她而起。”
    杜平轻声:“我也想她。”
    杜厉目光依旧望着灵位,开口问身侧的女儿:“这么多年,她过得好不好?”
    杜平沉默。
    “她一定过得很好。”杜厉轻笑一声,他对这女人多了解啊,永远不会亏待自己。爱情不过是她人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不论有爱有多深,她也不会迷失自己。
    他酸涩道:“荣华富贵,权势在握,身旁还有女儿相伴,不过是缺了个丈夫,别说再找一个,再找十个她也行。”
    杜平替母亲辩解一句:“她心里有你。”
    “我知道。”
    杜厉神色平静地望着灵位。
    他明白轻容,轻容也明白他,他们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该说的话,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就都说明白了,没说出口的话,在城墙下诀别对视的那一眼,也已尽在不言中。
    他并没什么想跟她说的。
    可是,岁月如梭,白驹过隙,一晃眼就二十多年了。
    杜厉的声音在寂夜中传出,轻轻的,用谈话家常的语气道:“我今日來,不为别的。”他伸手抚上灵位,“只想来看看她,只是看看。”
    杜平心头一缩。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仿佛藏匿了无限深情。
    她几不可闻地“嗯”一声。
    杜厉:“平儿,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我战死沙场,或因其他生老病死。到时候,请把我埋葬在皇陵边上,随便找块地就行,不讲究,只要离她近一点。”杜厉笑一声,带着苍凉,“我在她面前,向来没什么出息,虽已和离,可我总在想,活着的时候不能相伴终老,至少,死后让我陪着她。”
    杜平心酸道:“好,我答应你。”
    杜厉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够了。”
    翌日早朝后,宫中传出圣旨。皇上亲口澄清定安侯杜厉叛国罪乃子虚乌有,那些年,定安侯忍辱负重藏身大草原,就是为了配合徐家军有朝一日降服匈族,这是当年先帝与定安侯商定的计谋,如今大局已定,定安侯也就荣归京城。
    消息一出,脑子清明的人自然会怀疑其中不合理处,可皇上都已颁下圣旨,大伙儿也就把话往肚子里咽。内容真假不过是小事,不提也罢,想在如今的这世道上活得好,朝臣们都学会睁眼装瞎子的把戏,个个演技炉火纯青。
    重要的是,这么一来,杜厉就没借口继续收拾那几个家族,于是京城权贵额手称庆,纷纷称赞皇上英明。
    消息传到公主府时,元青已被杜厉赶出门巡查去了。
    定安侯正舒舒服服陪着闺女用午膳。闻言,他愣了愣,夹筷子的手都停在半空,震惊道:“还能这么编故事?”他咽下嘴里那口饭,对闺女对视,“而且还被他编圆了?”
    杜平笑了笑,神色中毫无意外。
    杜厉反应过来,问道:“你早就知道?”
    “昨日进宫时,皇上跟我说了。”杜平淡定地伸筷夹菜,“我昨晚忘记告诉你。”
    杜厉追问:“你不生气?这是不是破坏你的计划了?”
    杜平慢条斯理地把菜夹入嘴中,细嚼慢咽等嘴里都空了才放下碗筷。她想了想,道:“事情已经发生,生不生气都无关紧要。凡事都有变数,不可能事事都按照预想的发展,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杜厉沉思片刻:“需要我出面否认吗?”
    “不用。”杜平摇头,“不过,吃完以后,需要爹跟我去军营一趟。”
    杜厉多看一眼闺女的表情,唔,智珠在握十拿九稳的样子……她一向是这么个表情,当年设计截杀哈尔巴拉,神色也差不多。
    他问道:“已经有办法了?”
    杜平点头,她看到父亲一下子加快用膳速度,笑道:“不急,慢慢来。”
    杜厉三两口就吃光了,挑眉道:“慢不来,我是个急性子。”
    杜平忍俊不禁。
    西北军浩浩荡荡二十多万人,战争结束后,一部分驻扎在京中,继续扫荡剩下的余孽,而大部分在城外扎营住下,等待上面的消息。
    杜平杜厉父女赶到时,徐则他们还没回来,军帐中只有几位参将副将等着。
    顾参将最没耐心,立马开口问:“出事了?”
    杜平安抚道:“等徐将军和徐小将军到了再说。”
    顾参将只能百爪挠心地继续等。
    不多时,徐则徐如松也赶到。
    徐则已经知道圣旨的内容,对永安郡主的意图也猜到几分。他虽明白,嘴里还是问道:“郡主急着叫我们来,不知所为何事?”
    “关于西北军之后的去向安排。”杜平开门见山道,“徐将军在京中这些日子,是否就此事问过皇上的意思?”
    这可是一件大事。诸人皆关心此事,纷纷向徐则望去。
    徐则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本以为永安郡主是商议京中权贵之事,却不料当众扯出这件要命的事。只能说,不愧是永安郡主,每次都能正中靶心。
    他沉默片刻:“问过。”
    杜平不给躲闪余地,又道:“皇上怎么说?”
    徐则深深看她一眼:“现如今,胡高阳正和张天缠斗,久久不分胜负,皇上希望我们派出部分兵力驰援。另一方面,西北边疆仍需镇守,皇上嘉奖诸将士后,咱们便拔营回去。”
    徐如松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惊讶地转头望去。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打算私下再问父亲详情。
    顾参将惊道:“就这么回去?”
    徐则沉默。
    帐中也是一片沉默。
    杜平:“国库空虚,朝廷连饷银都发不出。皇上有说过拿什么来嘉奖吗?加官进爵?还是金银财宝?总不能是几句空头好话,让咱们既出人又出粮,完了灰溜溜回去?把一场胜仗搞得像大败一样?”
    话说到此处,众人已经明白永安郡主的意图。话糟理不糟,他们不敢公然反驳皇帝和朝廷,但肚子里也跟郡主想一样。
    杜平还没完,继续道:“皇上打算怎么安排徐将军?让你一起回西北?还是留京城?”
    “还没定。”徐则疲惫道,“皇上也许留我在京,封太子太傅。”
    徐如松再也忍不住,喊道:“父亲!”
    帐中其他人也开口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