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陟厘这些日子想到风煊,跟着想起的便是他离开将军府那一晚的苍凉笑容,心中一直有些沉甸甸的。
此时这样和他在灯下说了几句话,那一夜给她留下的沉重好像全在这几句话里消散了。
她轻轻替他从太阳穴揉着百汇会,口里轻松地答:“好着呢,能睡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对于战时的军人来说,确实是挺好了,但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着实辛苦。
“唉,”风煊在针灸的作用下阖上了眼睛,最后一句话轻得宛如呢喃,“……都瘦了。”
第51章 扑倒
天色刚蒙蒙亮, 营帐外已是一片喧腾的脚步声与马鸣声,整个营帐醒过来了。
桌上的残烛未尽,还晃着一丝微弱的光, 投到风煊脸上。
他的眉骨与鼻梁都很是高挺, 脸上的线条仿若刀斧刻成, 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冷峻。
但他睡着的时候,谢陟厘却觉得他有几分像小羽,有孩子般的稚气。
能从威镇北疆的大将军脸上看出稚气,谢陟厘对自己的的眼力也是服气的。
风煊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谢陟厘知道他平日醒来的时间, 知道他这是要醒了, 便把银针除下,风煊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立时发觉帐篷内有人。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手握住了枕下的匕首, 然后才想起来, 是谢陟厘。
“大将军您觉得怎么样?”谢陟厘把昨夜带来的水囊浸在热水里,烫热了才送到风煊面前, “睡得可还好?”
风煊:“……”
睡得岂止是好,可以说是这段时日以来最好的一觉, 黑沉浑沌, 连睡前发生了什么都险些忘了。
但嘴上还是客气道:“甚好。有劳。”
谢陟厘待他喝了汤药,又取出外敷的草药。
风煊知道这是要换药了, 自觉解开衣襟, 露出包扎好的左臂。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 衣襟一直开到了腰间,从胸到腹皆是块垒分明。
军中兵士没那么多讲究,天热的时候袒着上身到处走动也是再正常不过, 且不说旁人,风煊从前受伤的时候她便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可他一解衣,她的脸还是微微发红,心中提醒自己:“振作啊谢陟厘,你可是个大夫!”
她带来的草药分别盛在两只药盒里,她把两盒都端过来:“大将军,左边这一盒是曹大夫配的药,就是您昨日用的那一帖。右边这一盒是我配的药,添了浮炉石和夺金草,这两味药可以暂时麻痹伤口,让您感觉不到疼痛,但用时不能久,久了则会腐蚀伤口,伤势加重。”
风煊问道:“不能久,是指多久?”
“不能超过三天。”谢陟厘望着他, “而且停药之后,伤口愈合起来会更麻烦。”
她的眸子温润清澈,瞳仁里全是认真,风煊想到她昨晚说“他不如我了解您”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神情。
她说得真对。
曹大夫绝不会给他开这种药。
比起这处伤口,他更在意的是这场战局的胜败。
虽然人们常说北疆安危全系于他一身,甚至还有人劝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让他最好像以前那些统帅一样运筹帷幄,而不是冲锋陷阵,一马当先。但风煊从来都觉得,一人之福祸伤痛和千万人的福祉比起来,微不足道。
这些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她居然知道。
风煊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一向觉得她是一只柔弱小兔子,要他捧着护着,送她去一个安稳的所在。他甚至想,便是他想用这种药,也一定会瞒着她,因为她肯定会和曹大夫一样拒绝照办,说不定还会哭得稀里哗啦。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在她身上他好像总是很容易看走眼。
“用你这个。”他道。
这是谢陟厘意料中的结果。
风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被百姓奉为守护神、便当真像神一样要求自己去守护百姓的人,他不在乎自己的伤自己的痛,他只要打败北狄。
“只有三天。”新药换上去之前,谢陟厘严肃道,“三天之后,我不会再为您配这种药,而且还会把军中所有的浮炉石和夺金草都烧了。”
风煊瞧着她,忽然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谢陟厘自感被蔑视了,强调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你舍不得的。”风煊道,“北疆的药材不多,价钱可不便宜,真烧了,你赔不起。”
谢陟厘:“……”
好恨,穷人的伤口如此容易就被戳中了。
“放心吧。”风煊道,“三天时间,足够了。”
*
北狄人擅于突袭而不擅于久攻,他们的粮草补给远没有大央充足,保存与运送方法也远远落后于大央,一向习惯以战养战,占领一处便取下一处的补给,并没有随军携带大量粮草的习惯。
昨日风煊身中流矢,古纳原以为这是天神给赐给北狄的良机,可没想到这一日沙场相见,风煊手中那杆枪依然威势惊人。
古纳手里的大刀与风煊的枪撞在一起,刀口上传来的压力与昨日不相上下,一样沉得要死,并且还把古纳的刀磕出了一道豁口。
古纳大吼一声:“风煊,你昨日明明受伤了!”
风煊冷冷道:“你的祭司没告诉你吗?我有天神护体,区区一点皮肉外伤,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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