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听得这话猛然抬头看向二姑娘,下一秒惊觉失礼又匆忙低下头,心里却翻涌出惊涛骇浪,冲击得她头脑一阵发晕。
春禾姐姐陪着姑娘去庄子上小住散心,没多久夫人也匆匆赶了过去,青葙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几天后夫人和姑娘又突然回了府,可春禾姐姐却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姑娘说,她家里来了人赎她,急着带她回家乡见老娘最后一面,夫人便让她从庄子上直接走了。
青葙确是听春禾姐姐提起过她还有个老娘,起初听姑娘这么说,她虽遗憾没能见姐姐最后一面,但心底也还是替她高兴的。
可现在听二姑娘这一番话,再联想到姑娘自庄子上回来后明显虚弱的身体和动辄就要发脾气的异样转变,青葙的目光不受控制就去看那瘫跪在地上的侍女。
她的春禾姐姐,是真的被家人赎回去了吗……
丁明媚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两分,宽大衣袖下指尖一片冰凉。丁明锦是单纯地不敢得罪容华郡主,替她解围?还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明锦此时越是替她设想,越是顾她周全,于容华郡主来说,越是无形的羞辱。尤其是面对江既白那张洞悉一切又不掩嘲讽的脸,她简直如坐针毡,多一刻都难以忍受,囫囵敷衍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明锦和江既白送至楼梯口就留步了,丁明媚却随着她下了楼。容华郡主羞愤难耐,脚下走得飞快,这可苦了跟在她身后的丁明媚,堪堪走出院门口,她就已经累得满头虚汗。
“三姑娘,你也留步吧。”容华郡主此时懊悔极了,万万不该在听说江既白来这儿的消息后就急着跟过来,更不该一时心急仓促出手。如今可好,损了个心腹丫头不说,还彻底在江既白跟前败了好感。一想到他轻蔑不屑的神色,容华郡主就悔得无可抑制,连带着也迁怒到给她送消息的丁明媚。
如果不是丁明媚差人给她送信儿,她就不会拉上嘉宁公主来这里,不来这里,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这种假设的想法一发而不可收拾,如同给烈焰上浇了一桶滚油,将容华郡主一颗懊悔的心猛烈炙烤。
“二姑娘德容兼备,才貌双全,不愧是连太后提及都要称赞的妙人,本郡主今日算是领教了,甘拜下风。三姑娘有这样一位姐姐珠玉在前,也是辛苦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被怒火殃及的丁明媚心中大为不悦,但她确实在一开始就抱着利用容华郡主膈应丁明锦的打算,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受着,毕竟康王府这条人脉还得维持住。
深深福礼,目送容华郡主的背影越走越远,丁明媚站起身,蓦地一阵头晕,下腹也开始隐隐作痛,丁明媚心中大惊,扶上青葙伸上来的手臂,低声道:“我有些不舒服,让人给二姐姐送个口信,就说咱们有事先回家了。”
青葙被她虚弱的脸色吓了一跳,忙将帷帽给丁明媚戴上,又叫来一顶软轿,迅速将人送上昌王殿下留给她们的马车,而后请园里的伙计去给二姑娘送个口信。
夫人说姑娘在庄子上贪凉受了风寒,为了不传染给旁人,她们这些在房里伺候的也被打发了出来,尽量少与姑娘接触,可瞧眼前人的情形,青葙总觉得事有蹊跷。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见风便能在心底生根发芽,深植骨血。
“那丫头,怕是活不长了。”屏退前来报信的伙计,江既白挥挥手让春诚和卿云也暂且退下,犹不放心地查看明锦手上的烫伤。
“世子若是舍不得,现在开口要了她还来得及。”明锦道。
江既白惊悚摇头,“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那丫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落得今日的地步那是老天爷开眼,恶有恶报。”
老天爷开眼?恶有恶报?
明锦从来不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从来都只是个看客,她只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为了保护要保护的人,她不惧做个恶人。
“说起来,你的反应也是够快的,咱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想到明锦替自己拦下那盏茶,以及后面打配合应对容华郡主,江既白忍不住心生得意。
经此一事,明锦确实对他又有了深一层认识。细想来,江既白放浪不羁恣意妄为的名声在外,却从未听说他与哪一家名门贵女有所牵扯。不,不止贵女,普通的良家女似乎也不曾招惹过。身边的莺莺燕燕,几乎皆是平康坊有头有脸的姑娘。注意到这一点的人或许会以为他偏好这一口,但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明锦依经验判断,事实绝非如此。
“在世子爷跟前,我这只是班门弄斧罢了。”明锦笑得意有所指。
的确,就算明锦不出手,他也有整治容华郡主主仆俩的办法,但结果必定不会比现在的更合乎人意。
康王毕竟是今上的亲胞兄弟,身上虽无实职,是个闲散亲王,但却有直接面圣的权力,能不撕破脸总是好的。
明锦的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时,看着是真的爽快!
不过,这样一来,明锦算是切切实实得罪到容华郡主了。
明锦看透他所虑,笑笑道:“只要她对你的心思不死,我就是她的拦路虎、眼中钉,有没有今天这一出都没差别。既然决定了嫁给你,这点小风小浪我还应付得来,世子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自以为体验了一把被人呵护的感觉,江既白正感动着呢,酝酿着该如何委婉地表示一下谢意,明锦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泼了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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