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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为枝枝 第38节
    “孤哪里有什么把握,只不过向她妥协罢了。眼下朝中逆党势力未除,太后虎视眈眈,孤怕等将自己身边这一切危险扫除,她已是等不起。”
    原福拧紧了眉头,眼眸微微湿润地回望赵之御:
    “奴自是知殿下心里苦,更是不愿看殿下一遍遍向魏姑娘撒谎,一遍遍又自责的模样。哎,即便还未到最合适的时候,奴看到殿下和魏姑娘都能从这谎言中有所解脱,亦是觉着开心。”
    “那你们可有想过我所受的苦?又为何不早日令我解脱?”
    随着地上发出一阵枝丫被踩碎的声音,魏枝枝从树后走了出来,朝着赵之御与原福的位置一步一步走去。
    赵之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回过身看向魏枝枝。
    清冷的月光自她身后洒来,在她周身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这光晕因着她不断发颤的身子而微微抖动。
    赵之御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急切地奔向她,待走至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顺势拢上她双臂,感受到她此刻冰凉凉的体温。
    “你怎么跟出来了?”
    魏枝枝却是挣脱开赵之御的手,抬眸冷冷地看向赵之御,目中含了些微水光:
    “我若是不跟出来,怕是如今还在被殿下耍得团团转!”
    原福看到这般情形,暗道不妙,连忙跟到了魏枝枝的身前,自己掌起了嘴:
    “魏姑娘,您就当老奴瞎说,就当老奴瞎说。殿下从头到尾待您都是极好的!”
    魏枝枝此刻发出一声冷笑,倒退开一些距离:
    “待我极好?待我极好会这般骗我,待我极好会将我以男儿之身困了八年,令我魏枝枝的名字八年都见不得光。你们可知我日日在宫中谨言慎行,生怕露了马脚,回了相府更是只能待在屋内处理你太子交代不完的公事,一点女子的生活都没有!
    想想当年我才七岁,你们是觉得七岁小儿实在好骗是不是?亏得我一直以为你太子在皇后面前难做,处处替你着想委屈自己。眼下还巴巴跑过来准备问你在山腰上的那番话,如今看来实在是我可笑。”
    魏枝枝说着说着已是哽咽。
    赵之御的脸已揪到了一块,跟着眼眶微红,慢慢走向魏枝枝:“枝枝,是我错在先。我看着你受委屈便越发觉着自己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初见你时,我觉你实在可爱,后来便日日想要见到你,干脆起了私心。后来自己越陷越深,只觉越发离不开你,才至步步错,一发不可收拾。我想过很多次放你离开,可是我每次都做不到。
    你生气也好,你打我骂我也好,但是你不要因此离开我好不好?
    我这般做皆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赵之御最后的喜欢是喊着出来的。
    魏枝枝却只觉不可理喻,她不断摇头:“若是太子觉得这便是喜欢我的话,那太子的喜欢可真是令人窒息。”
    原福见两人焦灼不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替赵之御说话:
    “魏姑娘,您听奴说一句,太子殿下先前之所以这么做,皆是因他从小于宫中长大,事事均要靠自己亲手争取,事事均要落定于手中才叫自己的事。
    而奴也是看得真切,自从殿下与魏姑娘相处以来,是已经改变了许多,他肯一步步为魏姑娘让步,一步步为魏姑娘妥协,殿下对魏姑娘的心,那是半分都不带假。”
    魏枝枝此时如何听的进去,更是无法明白原福话里的意思,她只对着赵之御拱手:
    “还请太子放过我,我并不愿做太子掌中之物。也请太子念在我多年替您效劳的份上,放过我的家人。”
    赵之御听到这里,身子立时僵住。他过了好一会儿颤抖着出口:
    “你如何能这样想我?你觉得我会对你家人出手?魏枝枝,你仍是不信我,更是一点都未明白我的心。
    好,好。我若是说我不肯放你走该如何?”
    魏枝枝转过了身,留下一句:“那便只有我逃,除非殿下要了我的命。”
    *
    三日过后,鸠兹境内,大举抓捕南阁叛党商队。鸠兹王更是亲自下场封了南阁,却仍是迟了一步叫南阁老爷早早逃得无影无踪。
    鸠兹王接了赵之御这边提供的书信之后,又是气愤又是痛心,马上撤了胡八方的商队管理权,由自己亲自接管,而后令人深入查南阁这几年于叛党一事之所作所为,更是给赵之御提供了更多证据线索。
    经过一阵子的严厉手段,鸠兹内乱已基本平息下来。
    赵之御便在鸠兹王的百般谢恩之下,急急预备启程回大郢。
    如今这南阁老爷趁乱逃走,怕是大郢那边有人接应,赵之御担心大郢会出事。再者魏枝枝这几日一直避着不见他,只怕她再赌气下去,便要真正如她所说在这鸠兹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心下只想赶紧带着她回到大郢,再好好与她解释。
    可魏枝枝无论如何都不愿与他同行回去。无奈之下,赵之御只好拜托了鸠兹的那户绸缎人家,令魏枝枝跟着他们平日往来的商队回大郢,更是留下了自己大半的暗卫一路护送。
    就这样,太子一行与魏枝枝这头的商队,一前一后地回了大郢。
    第46章
    人们还没……
    四十六
    人们还没从太子回朝的热闹劲中缓过来, 已是忙不迭讨论起右相府这几日的白事。
    不曾想,那个跟在太子身边的侍读,魏相的独子魏兰树, 跟着太子去了鸠兹一趟,竟是把自己命都跟丢了, 摔下山崖不说, 死后还无一个全尸。
    因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相府的白事办得相当低调, 只请了僧人做个超度法事,便匆匆将魏少爷出殡, 而后撤了府内的白条。
    路过的百姓望着那右相府的门楣, 皆是唏嘘不已, 这魏相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如今却得个断了独苗的结果, 实是造化弄人, 往后的生活该是有多清冷寂寞。
    而那一批在太子启程鸠兹之前津津乐道太子与侍读风流韵事的看客, 如今也只能感叹一句“孽缘孽缘”。
    这段孽缘的当事人, 太子赵之御正埋首于一个月来堆积的公事。
    他合上手上的图册, 闭了一会儿目, 而后朝着身旁的原福说道:
    “这渔村在都城西北, 临的是贯穿南、西、北三方的京西河道。以往我们只往那鸠兹向大郢的陆路查,得的都是物件线索,却忽略了那河道可运各方人,且极易不被察觉,叫沈昭他们先前往渔村送了那么多人。”
    原福皱起了眉心,回道:“奴还是迟了一步, 赶去渔村的时候,即便靠朱雀牌知道了他们操练军士的基地,赶到那儿时,却已空空如也。”
    赵之御捏着图册一角,思索好一阵:“既然沈昭已提早得了消息,想必接下来定会有所动作,我们且先等着。不过孤在想,这一船一船的人,到底能撤去哪里?”
    原福连忙拱手道:“奴继续派人暗查。”
    赵之御轻轻颔首。过了一会儿又似是想到什么,用指节扣了扣户部呈上的各地文书:
    “这官盐官茶大半走的是河道,看来孤该选个人好好替孤管一管。”
    原福闻言,愁眉不展的脸上终是舒缓了一些,他知自己殿下这般说,心中定是已有了意向之人,定能做好这严防搜查之事。
    于是他走到赵之御的身边替他收拾文书,却是突然看到那搁在一旁,由魏侍读先前呈上的国策六篇笔记之时,他又提醒了一声:
    “自殿下回来后,皇后娘娘每日都会来这重华殿,今日她即便身子不适,也还是喊了人来转告殿下,该···准备先前应承的选妃之事了。”
    赵之御将原先在桌上轻扣的指节一曲,手握成拳:“她何时回到都城?”
    原福心下了然,眼眉一挑:“计算着脚程,魏姑娘约摸明日黄昏便可到都城。”
    赵之御含笑道:“你明日一早替孤将魏相叫来,孤是该好好准备一下。”
    *
    翌日,右相府里的下人们又是收拾后院又是添置新衣,好生热闹。外人问起来,他们只道府里要来一位新小姐。
    魏明一早从府中出发去宫里的时候亦是跟着一脸的喜气洋洋,如今从宫里回到府里后,却是一脸心事样。
    虞氏见状问他发生了何事。
    魏明只摇摇头往正厅的座椅上坐下:“今早见了太子,太子与我交代了两件事情。一则是说了枝枝的事,他会在枝枝进门之前先到相府,同我们一起将枝枝迎进来,第二日再将魏枝枝的消息都散出去。这都是之前商量好的,他只着重提醒了一番。
    主要是这第二则,他预备上报皇上,将户部盐茶管理的事交到我手上,还说了其中与沈侯爷谋事的关系。太子如此深信我乃是我之幸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只担心自己无法胜任。”
    虞氏闻言,亦是脸上挂了忧,她担心的地方还与魏明有所不同:“既然太子这般说了,你也只能应下。不过你在朝中向来只遵皇上一人,以往党派如何相争你都不偏一方,如今这般任职倒是站了太子这边 ,只怕朝中会对你有些非议。”
    魏明抚了抚须,突然笑了出来:“上头委以重任,我便尽人事,此事关乎国之安危,我接了必得给太子一个好的交代,亦是给圣上一个好的交代。至于这朝中非议便令他们说去罢。我只是觉得对这盐茶心心念念的坯老头若是听到我任职的消息,倒是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虞氏也跟着捂起了嘴,边笑边朝外看了看忙前忙后的下人:“你倒是会调剂心情。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便是等待枝枝回来了。”
    午时方过,右相府内的事也都已忙活得七七八八。众人吃了午饭之后,皆是就着闷闷的天气开始犯困。
    直到前门传来一声“太子驾到”,才又重新叫这右相府所有人清醒了过来。众人拱着太子一行至前厅入座,而后恭恭敬敬随侍在侧。
    赵之御坐下的时候,只端起茶盏抿了几口,再与魏明寒暄了几句,便一语不发地于堂上静坐。
    魏明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女儿。可这才刚过午后,离魏枝枝回府的时辰算着还有许久,难道太子要在这前厅就这么坐着干等?现下府内大半的人皆因他坐在这,大气不敢出一声,什么事都不敢做。
    想想总归不是办法,于是魏明出声道:“殿下,这午后闷热,日头又烈,您且随老臣去书房避一避热气,也好歇上一歇。”
    赵之御闻言才松了松僵直的肩膀,思索一阵后,轻轻颔首,随着魏明去了书房的塌上歇下。
    他还对离开书房的魏明叮嘱了一句:“魏枝枝若是回来,务必马上来唤孤。”
    魏明应了声便合上门,对着迎面走来的虞氏悄悄低语一声:“我是被这兜兜转转绕糊涂了,现下倒是不知枝枝究竟是相府的人还是太子的人!”
    日头渐落,右相府的后门悄悄停了辆马车,而后一个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少女从车内出来,观望了一圈四周,匆匆小跑进了相府。
    魏枝枝眼见着四下无人,便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因着匆匆赶路颠簸,此刻两颊微微泛红,眸中带了些水雾。
    她抄着自己熟悉的小道,一弯一拐间,已到了相府的前厅,一眼便瞧见厅前坐着的魏明与虞氏。
    大抵是爹娘一直在等着她回来,于椅上久坐之下,身子已有些弓着。
    魏枝枝眼睛一酸,直直奔向魏明与虞氏:“爹,娘,女儿回来了。”
    此刻厅堂的下人都已早早被魏明挥下去准备晚饭去了。因此空空的厅堂之内,魏枝枝的这一声便格外的响亮,叫魏明与虞氏听得是齐齐一震。
    虞氏立时起了身,走到魏枝枝的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一把将其抱在怀中,脸上难掩欣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魏明见状,亦是一阵感叹。他此刻上前,摸了摸魏枝枝的头:“回来了。”
    一家人这般嘘寒问暖几下,魏枝枝已是被虞氏拉着坐到了偏座。魏明此刻唤来了管家:“去,快去把太子殿下请来,说是小姐到了。”
    魏枝枝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抓着虞氏的手猛地一紧,身子亦是明显颤了一下,本来眉开眼笑的脸霎时冷了下来。
    她没想到回到相府的第一天就免不开见到他。
    虞氏自然察觉到了异样,此刻捏了捏魏枝枝的小手,关切道:“怎么了?”
    魏枝枝摇了摇头:“无事。方才起了风,女儿一时感到冷。” 说完,她又拢了拢披风。
    眼下她还不想将她与赵之御之间发生的事说与自己的爹娘,毕竟她若是说了,爹娘定是会站在她这边,而爹爹还在朝为官,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给爹娘徒增烦恼。
    此时,通向正厅的游廊里,赵之御一路奔走,后头跟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相府管家。
    待他近了正厅,见到堂上之人时,才停下了脚步,整了整衣衫,缓步而行。
    第47章 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