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祖见得胡玉婷那明显有些红肿的眼睛,刚松当了一些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到屋里说话。”
胡玉婷跟着张家老祖进了屋,也不用他问,便径自道:“老祖宗,姑娘今日,成人了,情绪很低落,许是想家了。”
张家老祖这才放了心,这么大的女孩儿,又是离家千万里的,有些多愁善感也是正常的。
张家老祖看了看胡玉婷,轻声嘱咐道:“婷姐儿这几日辛苦些,好好照料念丫头,咱们医家那些讲究,也不用老祖宗多嘱咐了。”
胡玉婷屈膝点了头道:“老祖宗放心,婷姐儿都知道。”
七八日之后,一行人准备返还大云安远城。
临走前下晌,旌南王妃忽然遣人送了些东西,到秦念西屋里,说是感谢她替王妃看诊。
本来自打那日之后,倒是风平浪静,那位王妃的药方,都是胡玉婷转交到王妃身边的嬷嬷手里,秦念西替旌南王用针时,也都没有人来打扰,便是那位旌南王世子,也未在她跟前露过面。
秦念西那口气,算是慢慢放了下来,这又忽然送了这么多东西,包袱匣子的,胡玉婷去请了张家老祖和道齐法师过来,才一一打开那些包袱匣子的。
那包袱里,赫然是一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长袄,还带了同款花样的云锦斗篷。
匣子分了上下四层,竟是一套赤金镶鸽血红步摇璎珞耳坠手镯套饰,虽说那鸽血红的宝石,只在璎珞和步摇上,有三颗大些的,但这样一套,也是十分难得了。
张家老祖看得面沉如水,秦念西低着头,心里却抖了抖,胡玉婷也只觉有些不妙,道云直蹙着眉愣了许久,才轻声问道:“念丫头,你那日去给那位王妃看诊,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细情?”
秦念西面色一片灰败,许久过后,才抬头轻声道:“那位世子爷,应当就在屋内屏风后……”
张家老祖一口气提起来,这样的事,这孩子竟一声不吭,看了看秦念西那一脸的灰败,却又舍不得再说她一个字,直把那口气憋在胸口,沉声道:“按原样装好,送来的时候放在哪儿,就放哪儿,一丝儿也不要走样,回去之后,只字不许提起,对谁都不许提。”
张家老祖转身出了门,道齐看了看秦念西和胡玉婷,也只一言不发,跟了出去。
这几人,何曾见过张家老祖这样面沉如水的时候?
张家老祖回到屋中呆坐了许久,到暮色降临,要用了送行晚膳,好启程时,才悠悠叹了口气,对一直陪坐在侧的道齐轻声道:“家中老祖宗当年急流勇退,只怕就是看到了今日这样的烦忧,老夫这些年看不破的事,竟应在了念丫头身上……”
“这世间所有的煊赫,在身不由己面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第二日,张家老祖几人从大营出来,径直入了祁远山万寿观。
张家老祖召了秦念西,关了门,恢复了往常的和颜悦色:“念丫头,旌南王府的事,你怎么想?”
秦念西有些讶然,立即便抬头道:“这样的事,阿念能有什么想法,老祖宗若真要问阿念,阿念倒觉得,这只能说明,咱们家,或者是阿念,已经被人盯上了。”
“昨日阿念细细想过了,那位旌南王妃,寻阿念去看诊那日,说的每一句话,阿念只要接下去,只怕就可能露出马脚,加上那位旌南王世子一向的做派,只怕咱们山上,早就有人去过了。”
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张家老祖点了点头道:“目前尚且不知他们究竟暗中查到些什么,但是那位旌南王妃找你去套话,当是知道的应该还不多。”
秦念西撅了撅嘴道:“老祖宗,阿念只是觉着,有点像吞了只苍蝇一般。咱们费心费力替那位王爷看诊,还冒着那么大风险,去相救那位世子,结果却是,呵,一套织锦华服,一套那样的首饰,就直接大喇喇送过来,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吗?”
张家老祖看着回到安远就鲜活起来的小女孩儿,哈哈笑道:“人家或许觉得,这是对你,对咱们,最有诚意的礼遇呢,那衣服,是王公贵族才能穿的,那首饰,那样赤金镶的鸽血红丹凤步摇,是正妃才能佩戴的,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秦念西撅着嘴道:“只怕咱们若是稀里糊涂就收了,接下来这事儿,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私相授受都是小事,在咱们大云这边,弄不好就能戴上顶里通外国的大帽子。”
“他们肯定不能说是派了人来查到我的身份,那就只能是我自己说出去的,城里那位王爷和京城的官家,不一定能信,但是疑心病这种事,阿念看史书,那个帝王都没少过。”
“到时候,阿念只怕就要被坐到火上烤,弄不好,丢了性命也未可知,而且,咱们家受的牵连,只怕是阿念多少条命,都换不回来的。”
张家老祖深深吁了口气,点头道:“阿念能看到这些,是真的长大了。前面都说得对,就只一条,我们,我和你外翁,还有你舅舅,宁可拿性命换你的命,也不会眼看着……”
“老祖宗,您快别说了,这样的话说出来,这是要叫阿念折寿!”秦念西连忙摆手道。
张家老祖哈哈笑道:“不说就不说了,但是你得知道。既然这事儿到了这一步,你便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念西一脸无奈看向自家老祖宗,张家老祖却又笑道:“这地方,就咱们祖孙二人,念丫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现在说的不是儿女情长,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