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病家本人既然都这样说了,秦念西也懒得再去理会那些了,说得非常直接:“王妃这病,并在肝郁气滞,本以药调和倒不是大事,只因情志不开而夜半借酒浇愁,又是极其伤肝的,如此循环往复,就不太妙了。”
秦念西这席话,只叫这满屋的人,连同屏风后面那位,一起变了脸色。
旌南王妃沉吟了半晌才道:“如此,小仙长觉得,吾这病可还有得治?”
“能也不能,说能,是因为王妃如今的病情,开些药用一用,当能无大碍。说不能,主要是王妃自身,其一酒不能再沾,其二,情绪要好。”秦念西干脆答道。
旌南王妃面色稍变,却还是伸了伸手,又请了秦念西坐下,才又问道:“小仙长的意思是,让吾从此断了酒?酒能伤吾?”
秦念西看着旌南王妃一脸的不信,心里想的是,她这后头没说完那句,只怕就是喝点酒还能得病?
懒得和旌南王妃再绕弯子,秦念西头点得十分笃定。
那位旌南王世子站在屏风之后,听得那句肝郁气滞,夜夜以酒浇愁的话,强忍了好几忍,才忍住没有出去问,他家阿娘,可不是到了夜里,便喜欢饮酒。这北地天寒,饮酒原不是什么大事,偶尔饮酒,还能御寒,可谁又知道,他家阿娘为何要借酒浇愁?
他更想问问,若是断不了酒,日后又会如何?
就在这时,旌南王妃倒是自己问出了这一句,秦念西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凝重地着旌南王妃。
旌南王妃当即心沉了沉,却也不再多问了,反倒是突然说道:“若说情志不开,吾自家倒没觉察什么,可能就是日日待在王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有些无趣罢了。对了,吾听说,你们君山还有个女医馆,能治许多哑科和妇人科的顽疾,可有这回事?”
这东一句西一句,自家病情都不怎么理会,药也不急着叫她开,又突然扯到君山女医馆的事,秦念西实在有些摸不清这位王妃和那屏风后头的人,究竟用意何在了。
秦念西想了想,倒也并不再惜言如金了,点了点头,却不直接作答:“如今北地万寿观,也有了君山女医馆了。”
旌南王妃倒是仿佛突然极有兴致道:“你们北地的君山女医馆,医女们也都是从南边儿过来的?”
秦念西这才大概听出了些名堂,感情是为了医女的事,可她们这对儿母子,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猜不出背后的目的时,秦念西一般遵循的原则是,答些世人都知晓的问题,便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旌南王妃眼里竟闪出些向往道:“这世道,女子也能这样出门行医,靠本事吃饭,而非定要嫁人操持家务,真是会叫这天下的女子钦佩啊!”
这没头没脑的,就把秦念西弄得更有些郁闷,就越发不想说话了。
旌南王妃看着秦念西继续沉默,干脆笑着问道:“小仙长在君仙山时就这么不爱说话吗?还是被师门告诫过要谨言慎行?不过小仙长针术了得,这是从几岁开始学的医?”
东一榔头西一棒,话又说到了自己身上,秦念西更有些猜不准了,便轻声道:“记不太清了,从识字就是认得药典医书。”
“小仙长如今多大了?这么小就学医行医,累不累?”旌南王妃又问道。
这一句,只叫秦念西心里微微动了动,难不成,自家这医女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可即便识破了,他们府上为了那位王爷的贵体,应当也不会当面拆开吧。再说了,就算是拆穿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方便出门行医而已,不想让治,以后不给治就是。
到这时,秦念西决定,懒得再和她浪费时辰了,干脆问道:“若不然,小道这便先去给王妃把药方开了吧,请王妃务必还是要重视此事,当不得儿戏。”
旌南王妃见秦念西已经懒得再敷衍她了,才笑着挥了挥手道:“小仙长勿怪,吾就是觉着小仙长不容易,加之听说了君仙山女医能治很多病症,尤其擅长妇人科和哑科,心里有些羡慕而已。”
“这几天天凉了,再往后,很快就要下雪了,咱们旌南,冬日里熬不过去的娃娃可太多了……”
这个话,秦念西装成的小道长,可真就没法子接了,干脆起身道:“王妃若信得过小道,便遣位嬷嬷随小道来拿药方和药材,若是……小道先告退了。”
旌南王妃也不多留,只笑道:“如此,多谢小仙长了!”
秦念西转身往外走,旌南王妃却在站得离秦念西最近的那位嬷嬷眼神示意之下,瞟了眼她才刚坐过的椅子,眼风又扫过她那深色道袍隐隐透着一块湿,提着的一口气总算落了下去,轻声笑道:“小仙长稍待,外头风大,小仙长穿得太单薄了,我让丫鬟拿件斗篷给小仙长裹一裹……”
秦念西刚要转身拒绝,旌南王妃又道:“小仙长先回自己院子里歇息吧,吾这病,想必晚一天两天吃药,也不打紧的。龚嬷嬷,你帮着送一趟吧。”
秦念西脑子里转了又转,这又是唱的那一出?眼风不经意扫过自己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这才感觉到,两股之间,竟有些濡湿的异样,哈,这么多天了,各种不对劲,竟然在今日这个时候,不声不响,不知不觉,来了……
秦念西只能赶忙转过头,谁也不想看,更不敢看,尤其不想再和那位王妃有任何交流,强压住要往面上翻涌的热血,只等着那丫鬟拿了斗篷来,给她披在了身上,才赶忙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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