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和吴远先行准备马匹,见太子大步走来,立刻将缰绳理好,侧身让行。
宁之肃跃身而上,马儿嘶鸣一声,急速前进,后面跟着的侍卫忙跟上。宫中的雪夜素来安宁,宁之肃的动静很快被夜色吞噬。
伊绵所在的园子灯火通明,有丫鬟端着药饮和铜盆进进出出。为使屋内空气流通,下人刻意没有关紧大门,置了扇琉璃彩色屏风挡在风口处,缓和房内有些微浑浊的气息。
伊绵靠在竖起的软枕上,只着一件粉色亵衣,胸前搭着披风,不时轻微咳嗽。
“奴婢去将门关上?”雨棠说着起身。
伊绵嗓子干哑,对她道,“敞一敞吧,闷得难受。”
雨兰和雨蕙听罢,更加小心地为她捶腿捏肩。伊绵心里累得慌,让她们都出去。
先前她又梦魇了,冷汗涔涔,将后背湿透,去沐浴时差点昏倒在浴间。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扶来躺下,这才消停一些。
伊绵心里难受得发慌,她梦见自己被送往苏库伦,一路上大漠孤烟,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她渴得厉害想喝水,明明看见太阳底下便有一个水袋,一伸手,画面却转到了白色六方式的帐篷里,还有身穿大漠特有服饰的男人想来抓她。
她意识到自己在梦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待醒来,身子像是虚脱了一样,看向床边的幔帐都是重影的。
雨棠柔声安慰道,“太医说了,小姐要爱惜自己个儿的身子,不能多想。”
伊绵眼泪掉下去,汇集到尖细到过分的下巴处,又滴在衣物上,“我想爹娘了。我想见他们。”
雨棠不敢回这个话题。算着这回,伊绵连着梦魇了三次,平日里又总是发呆抹眼泪。这样伤神,连着身子也被拖垮,小脸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前几日新做的衣裳都稍显肥大。
“哎,小姐。殿下心里想着老爷和夫人呢,这不前些时候才让咱们院儿里的人多送些被褥和膏药过去。您这段时日身子不好,大雪又一场接着一场的,不方便去看。等您养好了,不就可以见了呀。”
伊绵低头,眼眶绯红,豆大的泪珠掉下来,别提让人多心疼了。
宁之肃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皱眉,对躬身站在旁边的太医道,“她这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
太医战战兢兢,回,“原本,原本也是好好的。就是不知伊小姐这几日是受什么刺激了,郁结于心,难以抒发,以致肺热上行……”
“你就告诉孤怎么办?”宁之肃不耐地打断。
他被里面的女子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恨不得冲过去问问她一天到晚到底再想什么,谁又给她委屈受了。
眼下朝廷不太平,外面环境不好,不然他还真想把她塞回牢里去,一家子团聚算了。
宁之肃听太医道,最好不要再用安神的汤药,免得伊绵抵触,最好是找出她的心结,更觉难办。
她哭成那个样子,打不得骂不得,便是语气重一点都能掉泪珠子。
男人心里揪着疼。脚步停在门口不敢进去,免得她看见自己害怕。
硬的不行,软的也不好使。
宁之肃在侧殿坐定,随意拿了本书翻看,待下人来报说她睡着了,才敢进去瞥一眼。
伊绵的鼻尖还很红,皮肤又娇嫩,手帕擦多了,有些脱皮。
宁之肃站在床前看她,将本就不多的光线几乎全挡住,表情晦暗不明。
—
翌日,巳时二刻,太阳高悬,雪地反射着晶莹的光线,天气明媚。
伊绵还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着,便听见门口有吵吵声,轻蹙眉头,将脑袋更往被子里缩也无济于事。
雨棠轻走到伊绵床前,喊道,“小姐,小姐,你看看谁来了?”
伊绵将脸露出来,眼睛还睁不开,忽然感受到谁将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摇动,倏然睁眼,便见面前的岑迎曼笑嘻嘻地将脸凑到她跟前,取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呢。绵绵快起来!”
“迎曼。”伊绵揉揉眼睛,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内心欢喜。
待两人在用膳的圆桌上坐下,伊绵仍觉得不真实,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只盯着岑家小姐,脸上有些雀跃。
丫鬟们站在她们两人旁侧,上了十几道早膳宜用的糕点和粥食,全是清淡和容易克化的。
岑迎曼边动银筷边道,“这别院也太大了,我走了许久才走进来,看见最近的回廊灯罩是兔子形状的,一猜便是离你的园子不远了。”说罢,又偷偷在她耳边道,“听掌事的人说,一个灯罩不下百两呢,真想偷几个回去。”
伊绵听到朋友熟悉的话语,噗嗤一下,连日来阴雨绵绵的脸总算放晴。雨棠递了一块枣泥小卷酥给伊绵,她也乖乖地接过,就着牛乳边吃边听岑家小姐讲有趣儿的。
岑迎曼爱在外面惹麻烦,回府后总被爹娘教训,是而练就了一副好演技,又会察言观色。
太子让她来,自然是有任务的。
头一回见着太子殿下,她腿软发慌,好不容易记下男人的提醒,便忍不住出来。虽说怕是怕,但她感觉得到,太子是真的关心伊绵。
两人在伊绵的房间里玩了许久,宁之肃对女人大方,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里送。对伊绵来说看多了也就不稀罕了,只当个普通的玩意儿。
岑迎曼便不同,看什么都好,嘴里念叨着这个,眼睛又看向那个。
--